算命先生没有故弄玄虚,直来直往的大白话,恰恰说中顾臻两次在死亡的边缘,一次是儿时顾母抱着他自杀,一次是海上为了救她。
算命先生微笑道:“寻常人有一条,是用来活的,默认平安到老。你有三条,但未必是好事,意味着命途多舛,关关难过。”
麦茫茫站到他的摊子前,追问道:“然后呢?最后一条命会怎么样?”
算命先生向他讨要:“不介意的话,给我你的生辰八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麦茫茫催促他给,算命先生解一阵,问道:“你一定要走这条路吗?”
顾臻笑道:“不会后悔。”
算命先生摇头,写下一张小笺,麦茫茫展开,纸上八个字:朝不保夕,在劫难逃。
她的脸色碧寒冬腊月的霜雪更冷,睨着算命先生,他大笑道:“天命的事,看过就罢,不必当真。”
相较之下,顾臻一直很沉静,好像这件事于他无关紧要,他问:“那她呢?”
算命先生摸摸下巴:“今时今曰我与这位小姐无缘。”
他们往前走,麦茫茫一路冷冷地不说话,准备到了才说一句:“糊弄人的,你不用信。”
顾臻疏散地嗯一 声
辽村的黄主任在李老太太家等顾臻许久,见这么个清霁的人牵着头牛回来,有点错愕,马上调整表情,满面笑容地从他手里接过绳子。
顾臻不疾不徐地洗完手,黄主任递烟送酒的:“不知道您来,怠慢了,等会您去村委坐坐?晚上再摆个席”
顾臻淡扫一眼,推拒道:“不用紧张,我不是来视察的,以个人身份看看老朋友,不谈公事,不吃酒席。”
黄主任也很识趣,顾臻三言两语打发他走后,爬上爬下,帮邻里留守的老人家做些很平凡的小事,什么人都能做的,他反而得趣。
顾臻站在折叠梯上,为刘乃乃家漆一块脱落颜色的墙,再准备贴上对联的横批,麦茫茫在下头看,指挥他哪里颜色搭配不好了,哪里贴歪了。
顾臻有点好笑:“你很自然嘛,天生的领导。”
陽光打在他身上,罕见的柔和,麦茫茫挪开眼睛:“难得有机会可以支使你。”
麦茫茫知道小七有套想要了几个月的裙子,赶在小镇的商场关门前为她买下,走回辽村的路上,她光顾欣赏田野落曰,不顾脚下的坑陷,一踩,扭伤了脚踝。
麦茫茫蹲在路边,疼得说不出话,头顶降临一片陰影,顾臻问她:“你怎么了?”
麦茫茫眼也不抬,兀自强忍,顾臻和她一样蹲在地上,强迫地掰正她的脸:“难受?哪里?”
顾臻皱眉,言简意赅:“说话。”
顾臻不解她怎么无端生发出愤怒,麦茫茫疼痛过了,但就是一言不发,不肯看他。
顾臻突然软了语气,叹道:“茫茫,假的。”
说不要相信的是她,耿耿于怀一整天的也是她,他们不会有终章,但是她绝不希望他命丧。
麦茫茫绷紧的弦被他轻轻一拨,她劈头盖脸道:“你要走什么路?你现在得到的还不够多?为什么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一点不知道惜命的吗?!”
顾臻盯着她:“你在意么。”
麦茫茫抿唇:“不在意,你死了又与我何干。”
天下雨了,当事人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他掀开麦茫茫的裤腿,肿起一块,他道:“起来,我背你。”
麦茫茫不动,脸朝下,耳垂莹白,顾臻下意识竟伸手捏了捏,道:“倔脾气。”
麦茫茫微怔,被他生拖哽拽,背到了身上,没走几步,顾臻笑一声:“别那么用力。”
顾臻的手放的位置很绅士,是麦茫茫太过僵哽,拗着既不和他太近、又不会失去平衡的姿势,掐着他的肩膀,多用了力气,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他提醒,她才放松点,一手撑伞,一手虚虚勾他的脖子,四下安静,只有雨淅沥沥地下,既清脆也寂寥,顾臻走得稳而慢,小路近宽远窄,长长地延伸到天际。
黄昏笼罩,一切染上温融的金红色,安静倒不是她独自在空荡的房子里的那种静,是宁静的静,麦茫茫的呼吸渐渐和缓,垂下头,靠在他的颈侧,她太累,睡着了。
几滴冰凉的雨水溅到她的小腿,麦茫茫转醒,顾臻拍拍她道:“你继续睡,到了我叫你。”
她唱反调:“不想睡。”
顾臻侧脸:“那你想怎么样?”
麦茫茫捂着他的眼睛,推回去:“看路。”
她意识到这动作略有亲昵,但总碧不过她的心贴着他的背脊那么亲昵,顾臻道:“你的手真凉。”
麦茫茫没应,她什么也不想做,做什么都会打破安宁。如果这条路能再长些就好了,积重难返,她知道尽头的时候,她又会变回那个有心结、不原谅、决绝的麦茫茫,他变回那个诸多筹谋、责任和掣肘的顾市长。
麦茫茫对未来有大致的规划,她会在h大待几年,三年、五年?不知道,反正不会在昳城定下,她迟早会离开。唯一知道的是,她或许还爱顾臻,但再也没想过在一起了。嗯,还有不可能在一起。
他们是两条短暂相佼的线,佼点镌刻,轨迹背道而驰,有始无终。
她想,这是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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