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贵女都有片刻的怔住了。绿蝶直接白了脸,长孙毓汝神色复杂,卢锦则目光如电,泅起抹“看汝好戏”的蔑笑。
兀的,一道娇喝传来:“辛姑娘好大的口气!笑你狂妄都是赏你脸了!不过是沾了长孙的光,还真当自己是个角了!我呸!”
这番话骂得直白又难听。叫骂的是五姓七望某位小姐的丫鬟。敢叫骂辛夷,多半也是得了自家姑娘的暗示。
奴才骂小姐,说来荒唐,但凭她是五姓七望的奴才,就比辛夷这个官家小姐的下巴还抬得高。
这声骂开了场子,诸女回过神来,旋即场中炸开了锅。诸女哪怕骂也是端庄,锦帕掩唇,拐弯抹角地议论着“哪儿冒出来的小家子女,不知廉耻,目无尊卑,莫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各家的丫鬟也适时帮衬几句,扯着尖嗓子嚎“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一时间,众矢之的,唇枪舌剑。辛夷却挺直了背梁,从容的站在中心。她看向当先的长孙毓汝,笑容愈发温柔粲烂。
她是长孙家已定的嫡少奶奶,这个名分一字千金。而今日花会是长孙正式向闺中告知与辛府结亲,算来她也是半个东家,于情于理,长孙毓汝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果不其然,长孙毓汝盈盈上前,向五姓七望诸女一福:“各位姐姐妹妹,辛姑娘得皇后娘娘赞誉:才气殊殊。想来行事和普通闺中女子有些差别。不过待她过了我长孙门后,在我长孙百年嘉德的浸润下,必然有所改化。今日初次见面,不知者无罪,还望各位姐姐妹妹莫见怪。”
长孙毓汝欠身行礼的模样温驯无比,而话却是滴水不漏,一箭,三雕。
一是点明辛夷有皇后赞誉罩着,抬出皇后作大山压着,二点明辛夷即将嫁入长孙,不看僧面看佛面,三是初次见面,若诸女如此叫骂,倒是她们先让人看了笑话。
紫云楼忽地就安静了下来。诸女府第低于长孙的,都欠身福礼致歉,府第高于长孙的,都不屑的一声冷哼,却也不再出声了。
“辛夷妹妹,既然来晚了,你说的自罚三杯,彼时一杯也不能少!还不快过来,见过五姓七望的姐妹们。”长孙毓汝噙笑招手。
她这声“辛夷妹妹”也很是高明,故意显示长孙对辛夷“很待见”。绝不是诸女以为的,凭五品出身嫁过去,顶着嫡妻名分实是丫鬟不如的悲惨下场。
辛夷自然作戏作全套,立马亲昵的迎上去,盈盈拜倒:“辛夷见过长孙姐姐。见过五姓七望的姐妹们。”
“姐妹不敢当。长孙也就罢了,我卢家可从不和蝼蚁称兄道弟。”忽地,卢锦的声音幽幽飘来,她挂着标准的浅笑,居高临下地乜着辛夷。
“那,见过五姓七望的小姐们。”辛夷脸色如昔,迅速的回了句。
“小姐更不敢当。”卢锦似笑非笑,“你若是唤我小姐,那你的小姑子长孙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卢锦这番话一个棒子一颗糖。先是讽了辛夷,又顾全了长孙脸面。可谓是前路后路都赌死了,任凭辛夷怎么称呼都不对。
场中响起了幸灾乐祸的窃窃笑声,纵使辛夷面若平湖,乍然下也失了语。
“既然各位姐妹都到齐了,这便入席罢。再过半晌月上中天,蟾宫清辉,错过七夕良辰就不好了。”长孙毓汝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况且,今晚本是向各位姐妹告知辛氏与长孙订亲,这一个个站着说话,又不是来领罚的。”
长孙毓汝带了俏皮的打趣儿,让场中的气氛些些松和下来。卢锦听出长孙毓汝“提醒”她今晚是两家订亲,也不再多计较,傲然的下颌微抬,就在众人簇拥下往上座去。
经方才小风波,诸女也知道辛夷不是软柿子,官位低的对辛夷点点头,官位高的脸色也缓了几分,毕竟连卢家都敢怼的人,他们更算不得什么。
诸女各自就坐。座位安排也是大有文章。长孙毓汝和五姓七望位于单独的高台上,卢锦更是众星捧月。其余诸女按府第高低,三品以上离中央近,视线也最好,四品即以下的,就被挤到角落拐弯里去了。
哪怕半个东道主的辛夷也只寻到了个角,长孙毓汝忙着应酬五姓七望,更分不出心照拂她。好在辛夷也懒得凑热闹,在角落躲清静,和绿蝶喝喝小酒,也并无不妥。
“卢姐姐这株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价值不下万万金。可见民间的传言也不尽是说书人打诳语。”
高台那边传来了说笑声。诸女都明白“民间的传言”指什么:五姓七望若要排个高下,卢家一定是排第一的。纵使诸女比民间说书人更清楚百倍,可都不愿自己打自己脸,此刻便极为整齐的选择了瞧着珊瑚树嘿嘿干笑。
原来落座后,便是呈见面礼。按照由尊至卑的顺序,卢锦当先送了长孙一株珊瑚树。
五姓七望依次送完后,便轮到普通官家。辛夷没有丝毫犹豫,从绿蝶手里接过奁子,大踏步向长孙毓汝走去。
由尊至卑,但辛夷是半个东道主,所以又排在诸女之前。诸女见辛夷眼力劲儿快的走出,有不屑的,有点头的,有准备看好戏的。
“绛树无花叶,非石亦非琼,世人何处得,蓬莱石上生。珊瑚为七宝,寓祥瑞富贵。辛夷以此红珊瑚手串赠与长孙姐姐,愿姐姐宛如清扬,德音是茂。”
辛夷微微屈膝一福,准备好的话不喘气溜了出来,声如黄莺,朗朗大方。
长孙毓汝乐得一个劲儿扶她起来,连声笑道:“都快是一家人了,辛夷妹妹何必见外。我前阵听闺中传言,这手串是妹妹亲自寻访长安佛寺,得高僧开光赐福。妹妹这般诚意拳拳,倒是姐姐受之有愧了。”
二人一副和乐,诸府贵女却冷眼旁观。什么心意不诚意,只是说得好听,那种红珊瑚手串在她们眼里太过寒酸。而身为半个东道主的辛夷开了头,她们接下来送的礼几乎全比那手串贵重,便是打长孙的脸,若是临时换个低贱点的礼,又打自己脸。
诸女一时脸色复杂,齐齐将账算在了辛夷头上,看她的眼光都带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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