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容禀。民女只是护妹心切,所以冲撞了车架。再说姑娘闹市行马,怕是亦欠妥当。”
辛夷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福礼。
那女子一声冷笑:“还和本姑娘说道起来了!我告诉你,本姑娘说是对就是对,说是错就是错!”
旁边一个婢女也是时候的上前来,鼻孔朝着天道:“一群小家小户,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乃是王家嫡出小姐,王文鸾!当今皇后娘娘便是我家姑娘的亲姑母!”
一句话掷地有声。四下初始还打抱不平的议论顿时消停了下去。
大魏世家为尊。五姓七望,王卢郑崔李。这“王”便是五姓中的一姓。也怪不得这群人为何如此嚣张蛮横了。
“那,小姐意欲如何?”辛夷脸色平静的直视王文鸾,好像根本没听到她是姓王还是姓李。
这番仪态让王文鸾的脸更加阴沉,狠狠道:“我要你给我的马磕三个响头!我的马乃是西域狮子骢,价值万金,还是给你脸面了!”
辛夷微微眯了眼,背梁却是傲然直立,纹丝不动。
她没动静,在旁观望许久的辛芳急了。她盈盈上前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蹙眉喝道:“六妹妹!姊姊屡屡教导你德仪纲常,尊卑有别!你赶快向王小姐的马赔罪,可莫要顽固不知礼,辱了辛府的名声!”
辛菱也尖声帮腔道:“这个贱人,在家惹事不够,还跑到外面来惹!王小姐,民女看,若是她不跪,就打断她的腿!”
一群人纷纷应和,急着让辛夷跪马,生怕她连累到自己或是辛府。
辛夷却伫立场中,安安静静的听着,要不是她睁着眼,都以为她站着就打盹儿过去了。
绿蝶却是在旁听不下去了。她给自己壮了几口胆,才敢出声怒到:“闹市行马,本就是错在先!不道歉就算了,还要我家姑娘给匹马跪拜,欺负人也没这么毒的!”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王文鸾听了明白。她眉目瞬间扭曲,竟是一个鞭子猛地向绿蝶抽来。
“绿蝶!退下!”辛夷惊呼,却晚了一步。
绿蝶躲闪不及,一鞭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背上。一道血痕顿时渗透了衣衫。
辛夷终于变了脸色。她重活一世,对荣辱冷暖都看得淡了,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些无论几世,都真心相待之人。
只有死过一次才明白。人情至冷,也至暖。
“王小姐,你我之事,何必扯到无辜旁人去!”辛夷果断的将绿蝶护在自己身后,冷冷的质问王文鸾。
见辛夷终于有了反应,王文鸾愈发得意,她晃动着手中的鞭子:“区区奴婢,敢顶撞本小姐!我今儿就打死她!”
“尔,敢。”辛夷纹丝不动的护住绿蝶,一字一顿,平静的眸色深处压抑着骇人的雪色。
甚至似乎有寒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就简简单单的站在那儿,却让人不敢靠近。
辛府诸人都唬住了。没想到平日天塌下来都不变色的六姑娘,还有这般硬气吓人的时候。
而王文鸾似被当众打了脸,眉间戾气愈浓:“王家骄女,有何不敢!我今日不仅要打死她,连你也一块笞死!”
说着,鞭子毫不留情的打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声悠悠传来:“住手!”
诸人一惊,顺声望去。不知何时,一辆轿子停在了王家车架旁边,男声正是从轿内传来。
“哪儿来的贱民……”王文鸾收回鞭子,打量着拿轿子,忽地脸色微变。
方才还骄矜蛮横的王文鸾恭敬的下马,对着轿子盈盈拜倒:“文鸾见过四殿下。”
诸人才缓过神来般,刷刷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辛夷也拉着绿蝶拜倒,心底却不停犯嘀咕,轿子内的男声,她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丝熟悉。
“殿下每年进京数次去春风堂配药,今儿也是么?”王文鸾语调娇柔,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嚣张的样子。
“正是。”轿子连帘子也没有掀起,只有那个男声清贵又神秘的传出。
四皇子李景霄,母淑妃杨氏。杨淑妃很受皇帝宠爱,却在生产李景霄时出了意外,淑妃选择保子弃母,随之香消玉殒。皇帝认为是李景霄克母,故不怎么喜欢这个四儿子,将其安置于储秀宫,放任自流。
李景霄某日染上了天花,医治不及时留下了满脸疤痕,在一群风神俊秀的皇子中格外磕碜。皇帝愈发不喜他,赐了他顶青玉面具掩面。后来李景霄弱冠,性情孤僻古怪,皇帝干脆眼不见为净,将他封到遥远的蜀中。
此后,李景霄会每年几次进京,寻找春风堂配医治疤痕的药。春风堂是个普通医馆,但奇的是只有他那儿有治李景霄的方子,而且哪怕皇子也只能亲自去,断没有出诊的道理。皇帝调查过,没有发现异常,也就准了。
李景霄的真容自长大后就无人见过,据说满脸疤痕很是吓人。尽管如此,皇帝也为了避免闲话,对他还是极尽皇子该有的待遇,人前的父子情深也扮得足。所以天下人对这个四皇子也是敬重。
这次李景霄便是进京寻春风堂配药来,刚好撞见这出纷争。
“四殿下难得进京几次,匆匆来去岂不可惜?最近皇后娘娘赏了我几幅名家字画,文鸾恭请殿下莅临品评。”
王文鸾娇声如莺,一口一口殿下叫得人心都酥了。
轿子许久没有声音传出,王文鸾有些尴尬。她瞥了眼辛夷,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柔声道:“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此事文鸾就作罢。一群卑贱女子,不以坏了殿下雅兴。还请殿下屈尊移驾王府,也算文鸾赔罪了。”
半晌,直到王文鸾跪得额头都渗出细汗了,轿子里才悠悠传来:“不必。”
说着,轿子起轿便往春风堂远去了。被晾在原地的王文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又不敢表露出半分。
哪怕李景霄不是红角儿,但却是真正的皇子,但凡她有半分僭越,那遍布京城的锦衣卫就会让她吃尽苦头。
“你叫什么名字?”王文鸾起身,走到辛夷面前,一腔怒火全怪在了辛夷身上。
“辛夷。”辛夷淡淡应道,还不慌不忙拂了拂裙上的尘。
王文鸾意味深长的怪笑了声:“原来你便是被卢三公子嫁前休了的辛六姑娘。”
“正是。”辛夷应得理所当然又泰然自若。
王文鸾嘴角狠狠抽搐了下,丢下句“惹了王家,有你好看”,就率领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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