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被人逮了个正着,如何不叫她羞愧?
羞愧还罢了,他二人原本也算是患难夫妻,许多事情,当是能推心置腹而谈的,被张太后这样一刀捅下来,便如同在天子心中扎了一根刺,实在是伤了夫妻感情。
然则偏偏这事错在她身上,哪怕想要解释,也不晓得如何辩白才好。
其实并没有能撇干净自己的可能。
然则回头一想,杨皇后心中更是苦得不得了。
一一她还能如何做选?
她一个外姓人,嫁进天家,原本只想着谨守本分,老老实实过一辈子便是了。可谁晓得,命竟是这样苦?
先是多年腹中没有动静,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谁料得小小年纪,便得病夭折了,其后十数年,再没有能得任何子息。
她并不是那等在宫中胡乱使手段的人,她比不得张太后,四儿二女在下头垫着,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底气,天子也比不得先皇,子嗣多,偏还多是嫡子。张太后有娘家在后头撑腰,自家也得力,不单在后宫之中说一不二,便是在朝中,也能指点一番,她不叫先皇亲近后宫妃嫔,便是太皇太后劝了一番,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一处,杨皇后便觉得日子简直苦得过不下去。
张太后把先皇管得同一只驴子一般,每日只能围着她姓张的这一方石磨转,所有力气都只给使在这一处,除却她刚进宫的时候年轻气盛,手腕不够高明,叫人得了庶长子——幸而是个瘸的,也并无继承大统的可能——到得后头,能生下来的全是女儿,再到后头,索xing连女儿也不得生了。
可换到她身上,哪里有机会去想这些?
张太后生得四个嫡子,她当时有了一个,已是谢天谢地,后来亲生子没了,自家也没能再生,好容易得了一个庶子一一这种时候,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当真不算什么事了,要紧得跟什么似的,小心抱在身边养,便是亲生子也不过如是。
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保住……
天子虽说没有子息,可他身体并不好,说一句难听的,便是过继了,也未必能见得到嗣子登基。
而她却不一样……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到得老了,少不得是要让新皇奉养的。
天子而今在位,催他过继,叫他选人,同他一起商量人选,或是问他要那些个小辈的情况,简直等同于提醒他:你活不久了,赶紧找人来替代你罢。
一一这样的话,如何能说?
然则如果她全不去管,半点不当一回事,谁人又能来帮她着想?
一旦天子有了万一,新皇上位,不论是哪一个,必然都是张太后的亲子亲孙,她有那样的娘家,那样的势力,那样的背景,不管谁登基,都绝不会怠慢,相反,还要将其供起来。
而其余几位大王,住在宫中的,不过是避嫌自请外出,去往封地,照样做他们的太平王爷,皆是天高皇帝远,自己关起门来做土皇帝,着实就是享福了。
至于其余妃嫔,若是运气好,有人帮着说项,说不得还能被家人接出宫去。
只有她……
听起来是皇后,其实简直被这个名头给捆住了脚,进不得,也退不得,生生要挨困死在这宫里头。
如果将来继位的是行三那一枝……
杨皇后拿帕子捂着脸哭,哭了半日,方才流着泪道:“陛下,若是有一日……我便随你去了罢……我实是不想那一位……”
赵芮原本一肚子对这一个皇后的失望,可听得她这一个句,竟是呆了一下,半晌,心中那许多责怪就这般慢慢淡了下去。
一一宫中情况,他如何会不清楚?不论谁坐在这个位子上,难免都有几分私心。多年夫妻,何苦计较这样多……
***
且不说这一处天家二人关在殿中说话,浚仪桥街里头,另也有两人关在屋中jiāo谈。
坐在客座上的那人身上穿着一身圆领窄袖直缀长袍,料子寻常,头上戴着幞头,两撇胡子稀稀拉拉的,一眼扫过去,此人无论身材、相貌、穿着即使普普通通,实在是掉进人群里头就再找不到的那一类,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寻常的文人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