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旨的,还负着皇差,要查清流民途径情况。
可若是一五一十地叙述,赣州此地的景况实在是太过引人惊叹,无论功绩,还是好处,十有八九全数都给这顾延章得了去。
怎的才能在叙述中突出他“许继宗”?
自然就是在各处细节之中,显露出他是如何心细如发,不畏艰苦。
赣州越难,越能显出他的难。
许继宗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似肉还是有点多。
趁着这一路回去,得想办法多瘦一些才好,最好在进宫前饿几顿,看着越是可怜,越能让天子体恤自家的苦劳。
许继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即便当日就是上元节,孟凌极力邀他观灯,他也没有听从,而是盯着手下的小黄门把在此处收集到的各色情况好生拢了拢,当夜早早睡下,打算这两日收拾好了,便立刻回京。
这种时候,回去得越早,越能显出他的能耐。
想要在天子面前露脸,想要得功,便不能怕辛苦。
当夜,许继宗一面想着如何同天子汇报,一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的心情踊跃而激动,仿佛已经看到圣上不久后对自己的认可与夸奖。
而另一厢,顾延章处理过州中杂务,回了后衙已是掌灯时分。
季清菱正在书房里头临桌而立,半俯下身,认真地提笔作画。
她面前的那一张桌子乃是特地定制,比起普通的书案,无论是长还是宽,都要大上一半。
此刻一张大大的图纸在桌上摊着,上头或疏或密,画着各色人、物。
顾延章好奇地走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季清菱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见是顾延章,面上立刻便露出一个笑,道:“五哥回来啦。”
说着放下笔,笑着迎了上去。
她声音轻快,笑容甜美,顾延章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只觉得今日的劳苦仿佛就在这一颦一笑之中化作青烟,随风而散了。
他不由自主地便跟着笑了起来,伸出手去,牵住了对方的手,两人一并走回了桌前。
“这是……”顾延章吃惊地转头看了季清菱一眼。
“城外的营地图。”季清菱笑了笑,道。
“今夜便能画好了。”她拿起桌上的一把扇子,对着刚刚绘好的一处角落轻轻扇了扇,又道,“五哥也帮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缺漏的地方。”
顾延章低下头,细细看了一回面前这一张图。
这图的框架乃是城外的流民住的营地,应当是拿了当初建营的样子作底,只是同那简单的底图不一样,这一张上头,添画满了各色人、物。
有排队入营、才从赣州城内修渠回营的壮丁,有抱着禾秆子出门去晒的老fu,有坐在外头做木桶的老头,有围在一处,聚集在营外的荒地上,挖出蝗虫卵在焚烧的小童。
有人推着粪车从营房后门出去,有人伏在地上给大灶生火,有大夫在给人看病、yào童在后头抓yào,有兵丁带着保长在巡视。
——这分明就是一张营地里头的日常生活图。
季清菱轻声道:“上回五哥休沐,不是带我去了一回?我想着赣州安置了这样多的流民,迟早京中会来人问询,与其让旁的人帮着说话,不如咱们自己说。”
她顿了顿,问道:“五哥,昨日你说要叫孙明跟着天使回京,详述赣州如何安抚流民?”
顾延章点了点头。
季清菱道:“便请他携着这张图去罢。”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无论折子写得多细致,口头说得多好听,终究都要旁人去想象,可若是有张图在一旁摆着,只要少少的讲解,也能让天子知晓,赣州平日里头是如何安置流民。”
她认真地道:“听说先皇之时,不是有一个监门官擅发马递,献上了一副灾民啃草食木、易子相食的流民图,靠着那图直把当时的首相告得请郡吗?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当也能有几分作用才是。”
她见顾延章半日都不说话,不由得唤道:“五哥,怎的了?是这图绘得不够好吗?”
顾延章只摇了摇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季清菱,郑重道:“没有不好,已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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