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厢看见了母亲睫毛轻颤,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母亲压抑着极浓的悲伤。
“妈妈,你醒了么?”她说。
“你不要生我的气。”沈厢连忙开口。
李桂枝睁开眼,眼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她转过头看着沈厢,声音带着虚弱:“你来干什么?”
“我…”沈厢刚开口。
李桂枝情绪就崩了:“你滚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找我的吗?我是欠了你吗?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刚刚的难过仿佛根本不存在,沈厢看到她妈激动的情绪:“妈,你别动,你的腿还伤着。”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李桂枝每说一句自己的心就要疼一分。
沈厢想扶她,却被李桂枝推开。
“你走吧,你不要再碰我,我李桂枝就是摔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沈厢鼻子酸的厉害,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宁皓远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站在门口,沈厢背对着他,小小的身影,就像做错了事情,站着不动,他心里堵极了,手指在车侧攥紧。
“妈,你为什么不能谅解我一下呢?”沈厢抬起头,她的委屈终还是爆发了,“你生病了,我能放着不管吗?让我看着你死?让我看着你跟爸爸一样变得僵硬?”
李桂枝浑身僵硬,沈厢咬着唇:“你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不要脸,我是不要脸,我要是要脸,你就跟爸爸躺在一起了。”
沈厢往后退了一步,她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不,说错了,是我们三个就躺在一起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以不要脸,但我要我们都活着。”
她还是当年的她,那个初中说出,她妈要是死了,她就自杀这样话的她。
宁皓远浑身都在发抖,她妈说的没错,沈厢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人,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如果真的让她知道她妈快死了,沈厢也会选择极端的方式。
李桂枝抄起了桌上的杯子,在沈厢说完之后朝她砸了过去。
玻璃杯砸在了地上,一地的水和碎玻璃,沈厢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她抬头看到了宁皓远。
“你不要脸还有理了,当我白生了你。”李桂枝声嘶力竭。
沈厢抿唇,他替她挡了杯子,她吸了吸鼻子:“我会给你找一个护工。”
她拉着宁皓远走出了这间病房。
“阿姨,我带厢厢先走了。”宁皓远回头。
李桂枝撇过脸,没有回。
阳光在这个下午格外惨白,映着一屋子的狼藉,沈厢走的很快,她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宁皓远跟在她身后。
她转过身:“我去个洗手间,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他知道她情绪绷不住了,他知道她去洗手间处理情绪,他知道她现在痛死了,他没有拆穿她。
“嗯,我等你。”
沈厢快速的跑进了洗手间,她趴在木质的挡板上,眼泪决堤。
大概哭了有五分钟,她走出了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又恢复了平常,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喜欢在任何人面前情绪失控。
薄白的阳光穿过参天的树照在她脸上,除了红红的鼻子和红红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在洗手间门口抽完了一根烟,碾灭了烟头。
沈厢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谢谢你。”
他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很烦乱:“你还好吗?”
沈厢点头:“嗯,还好,你要不要去挂个号?玻璃杯砸的挺重的。”
“男人扛得住的,没什么大问题。”他娇生惯养,还没被这么打过,这是第一次,真的疼,还好没有砸到她。
沈厢非常冷静的说:“我下午要去一趟家政服务中心,我妈妈腿伤了,我得给她找个护工照顾到她腿好。”
宁皓远不喜欢她这样的坚强,明明自己那么脆弱,却还是替所有人想好解决办法。
“我帮你妈妈找。”
沈厢摇头:“你找的我请不起,而且我不能再麻烦你了,今早我本来应该自己过来的,已经很麻烦你了。”
“沈厢,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对任何一个我喜欢的女人都不会差,我给你,你就拿着,这不属于欠,你要真觉得欠了我,那就好好工作,做出点实绩来回馈我。”
他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也不是油腔滑调,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她点头:“好。”
第47章 情诫
李桂枝五天后死的, 死的那天沈厢正在教室上课,没由来的心慌, 趴在桌上, 莫名的想哭。
那天正好阴天, 宁皓远帮李桂枝处理好了后事, 将她和沈厢的父亲合葬在了一起, 他对着墓碑上的两个人烧了很多纸钱。
李桂枝考虑到沈厢可能清明节会到墓上来替她的父亲上香,特地交代宁皓远暂时不把她的名字刻上去,所以墓碑上只有她父亲一个人的名字, 等哪天事情瞒不住了再把她的名字补上去。
“叔叔,阿姨,你们多保重, 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陵城的阴天下午就转了雨, 阴雨连绵,灰蒙蒙的,宁皓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公墓上待了很久, 人这一生无非就是生死,在死亡面前, 什么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看着泱泱一片灰色的石碑,这里埋藏了人的一生,是是非非终究抵不过一抔黄土。
他叹了口气,转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