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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
    沈铎刚从军营回来,进门就看见沈督军坐在沙发上叼着个烟斗擦牌位,眼神估摸着已经瞅着门口好久了,他进门的时候来不及收敛,被他捉了个正着。
    沈督军正回眼就对着牌位开始了,“阿珍啊……”
    沈铎额角一突,立在楼梯口道:“有事说事。”动辄就对着牌位跟他娘念叨,死人都要被他念活了。
    沈督军就像得了特赦令,蓦地放下牌位,把攒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你跟薛家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在沈铎看来,占据他人生比重最大的除了军队就是生意,至于婚姻也不过是顺应老一辈人那句“古来皆该如此”的话,所以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淡淡道:“随便。”
    这世上唯有“随便”二字最难随便,而且婚姻大事,又岂能随便?沈督军眉毛一吊,很不喜欢他这语气,道:“什么叫随便?是你娶还是我娶?”
    “既是我娶,您又着急个什么劲儿。”
    沈督军一拍大腿,提高了声音:“我这不是替你急!这年头成年的猪可不少,到时候你的大白菜给人拱了,还有你什么事?”
    对于沈督军这个描述,沈铎有些不敢恭维,因为这从另一个侧面表示了他也是一头成了年的猪。但是他懒得争辩,顺着沈督军的话回道:“那长成的大白菜也不少,这棵被拱没了,总有下一棵。”
    “大白菜多,可好的却是万里挑一,你要找个空心叶子黄的,我可不认!”
    沈铎跟薛家这门亲事,是沈督军跟薛家的老爷子订下的。沈铎忙于军务,又有无定堂需要执掌,无暇分身之际也从来没见过自己那个所谓的未婚妻。
    去年本来要打算办了日子,可他那个未婚妻却忽然跑到了国外说要进修,她兄长连夜带着去堵人都没堵到。
    沈铎不是傻子,这么一闹也知道人家不乐意嫁。尤其在外面喝几年洋墨水,带些新兴思想回来就更不会甘于长辈口头的协定了,所以对这婚事也没上心。
    偏他爹念念不忘,时刻替他关注着未婚妻的动向,连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坐哪趟船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沈铎不禁纳闷:“越州不乏世家贵族,又不是非薛家的不可。”
    沈督军又一拍大腿,说了人家的一大堆好,最后又竖着大拇指道:“你想,人家是中医世家出身,多牛气?现在这年头学中医的还有几个?都跑去学西医了,一点弘扬中华传统的思想都没有,崇洋媚外,那不行!”
    “你这是为治病还是找儿媳?”沈铎都不明白他吹嘘的这一大堆跟他结婚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顺便。”沈督军翻了他一眼,嫌他不会变通。
    沈铎大方道:“那给你纳小。”
    “你放屁!”沈督军骂了一句,见他腰板挺直地站在那里,连个表情都没有,觉得跟他说简直就是浪费口水,于是又捧起了茶几上的牌位,“阿珍啊……”
    “行了,我改天就去会会人。”沈铎不耐烦地别过头,抬腿上了楼。
    沈督军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牌位放回了神龛里。
    此时,薛妙引在家里也饱受兄长的批评教育,回国一个月,愣是没有清静过一刻。她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如今已经听出了耳茧,自动免疫了。
    薛正扬手里滚着两个铁球,见薛妙引瘫在沙发上闲着无事,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斜着眼数落:“一回来除了吃就是睡,猪都过得没你滋润,你也不怕四肢退化。”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薛妙引暗暗翻着白眼,剥着手里的橘络道:“谁说的,猪好歹不用像我一样,天天听‘叨叨经’。”
    薛正扬瞪着眼盯了她半晌,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不禁气馁。喉咙里的话滚了个来回,他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道:“你回来也这么长时间了,好赖也去探望一下沈督军,怎么说那也是你长辈。”
    薛妙引知道她哥心里想着什么事儿,撇撇嘴道:“不沾亲不带故的,我去了多尴尬。”
    “那有什么尴尬的,将来还不都是一家人。”
    “别介,八字虽有一撇,可那一捺还不知道如何呢,你别让我热脸贴冷屁。”薛妙引趴在沙发扶手上,像一只摇着尾巴慵懒眯眼的猫。
    薛正扬循循善诱:“所以说让你去督军府转转嘛,没准就见到沈少帅了,届时多说说话这恋爱不就谈起来了。”
    “哪有我一个大姑娘先主动上门的,你还是我亲哥吗?”
    薛正扬啧了一声:“成天听你说什么新思想新潮流,讲究男女平等,这时候倒又开始讲求什么男先女后了,怎么什么都是你的理?”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薛妙引一时说不上来,就摆手打马虎眼:“跟你这老中医说不清楚,我不要跟你说!”
    薛正扬待要穷追猛打,就听门房来报:“少爷,小姐,沈少帅来了。”
    兄妹俩一听,皆愣了下神,薛正扬继而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下人家主动了,你还怎么说?”
    薛妙引抿了下嘴,一本正经道:“古礼有云,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要见外男,所以我先回避了!”薛妙引说罢,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薛正扬气得牙根痒痒,说她歪理一堆。
    沈铎应该是从外面顺道过来,依旧是那一身威风凛凛的军装,只不过多加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笔挺的领子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英气凛然。
    薛妙引跑出去却没有回房,扒着大堂后面的廊柱探头探脑,刚好看见沈铎从大门进来,出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还是蛮欣赏的。
    家里的几个姨太太也听说了沈铎的到来,从各处赶来跟薛妙引挤在一处偷偷观望,一面不忘叽叽喳喳地讨论。
    “妙妙你怎么不出去,躲在这里偷看?”
    “妙妙还是黄花大闺女,自然是害羞了。”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如今都崇尚自由恋爱,这男相女,女相男,再平常不过了。”
    “是啊是啊,多看两眼,若是有不妥之处还能趁早抽身。”
    ……
    薛妙引盯着沈铎的背影,直到他从门帘里进去,才站直了身,摸着下巴琢磨:“像沈少帅的这样的人物,应该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吧?”
    姨太太们平日无事,这处逛逛街,那处打打牌,对这越州城的大小八卦最清楚不过。
    五姨太道:“倒是没见沈少帅身边有过什么红颜知己,除了一位姓秦的,不过年前已经嫁给了韩家的小少爷,听说去平洲了。”
    其他人都点头附和,四姨太却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挥着手道:“不对不对!你们记得没,沈少帅似乎跟蒋九爷的那位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有关沈铎的事情,薛妙引虽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不过七七八八听得也差不多了,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不禁好奇道:“难道那位蒋太太是沈少帅的初恋情人?”
    “没准呢,你想沈少帅那样的人物,什么时候给过女人面子?偏就在蒋九爷跟他太太结婚的时候,沈少帅还专程去贺礼了。”
    这件事薛妙引倒是知道,却疑道:“鸿门跟无定堂势均力敌,沈少帅跟蒋九爷不也有来往,去贺礼似乎并没有什么?”
    “奇就奇在沈少帅是对着蒋太太说的,经常和我打牌的一位夫人,他先生也是商界有名的人物,当时也在场,亲眼见到沈少帅对着蒋太太说恭喜,倒是没理蒋九爷。”
    五姨太接着四姨太的话茬道:“这么说来,我倒也约莫记起来件事儿。妙妙回国那天,沈少帅本来不是要去接的,中途却爽约了?我听说那天也有蒋九爷在,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沈少帅好像是去帮忙的。”
    薛妙引听了,脑子里已经自动补充出了一副豪门大戏,颇有些兴奋,压根没在意沈铎是自己未婚夫这一条。
    沈铎从来不做无功而返的事情,虽然没能见到薛妙引,却是留了几张不夜城的门票,约众人明日去看表演。
    薛正扬甩着票本子,直说沈铎这事办得漂亮。
    薛妙引从外面蹭进来,急急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说什么了?你不会又把我卖了吧?”
    薛正扬拿着票本照着她的头就是一下,“什么话!”
    薛妙引没顾上反击,抓过票本翻了翻,哼道:“你果然又受了人家的好处!”
    “说你没出息!在你眼里几张门票就能引得我卖妹求荣?”薛正扬说得义正言辞,没等薛妙引咧开嘴,就琢磨着补充了一句,“怎么着也得再多加几张。”
    薛妙引撅了下嘴,道:“先说好,明儿我可不出门,你自己答应的事情自己解决。”
    薛正扬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看着她,道:“亏你还跑出门留了一年洋,平日的应酬交际就没学到?现在又没拿枪指着你让你一定要嫁过去,你先见见人,没准能对上眼呢?再者,也揣摩揣摩对方的性子,要是脾气不好不就可以尽早打发了,省的以后打老婆。”
    他说得头头是道,薛妙引都不知如何反驳,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事情自己要不亲自出马,终归没法解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薛正扬见终于劝动了她,总算松了口气。可薛妙引想起来方才跟姨太太们谈论的事,觉得这事失败大于成功,实在是白费功夫。
    “以我的直觉来看,这事百分之百成不了,到时候黄了你可不能怨我。”
    薛正扬不给面子,直言道:“我看是你的错觉还差不多。”
    “真的!”薛妙引往他身边一坐,讲起来她的分析,“据我所知,心里有白月光的男人是最难左右的,何况像沈铎那样的冷面神,我估计督军府大夏天都不用打扇子了。”
    “你跑了一年,一回来倒是打听得挺清楚,连人家有什么白月光黑月光的都知道。”
    对上薛正扬的揶揄,薛妙引也懒得同他扯,语气肯定道:“这可是关系到我的终生幸福,我能不谨慎点么?倒是你,光把爷爷的话奉为圭臬,连对方到底是黑是白都不清楚。”
    薛正扬说不过她,觉得她这些话又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所以并不尽信:“你啊,要打听就打听些正经的,这种没影子的事情你也当个事。”
    “怎么就没影子了,我听说沈铎跟蒋九爷的太太可是有很微妙的关系呢!”
    这话一出,薛正扬就更不信了,道:“尽瞎说,早前蒋九爷的太太还来灵草堂抓过药,是我诊的脉。沈少帅虽然与其熟识,不过我觉得远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你别没根据瞎猜。”
    “哦?你见过蒋九爷的太太?”薛妙引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扒着他的胳膊央他多说一些。
    薛正扬纳闷道:“你到底是对谁感兴趣?”
    薛妙引振振有词:“我对谁都不感兴趣,我只是对故事感兴趣!”
    薛正扬一把推开她的额头,对她兴致勃勃打听八卦的行为表示十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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