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跌跌撞撞,终于到了田瑶的药铺,萧珩将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九老挪到床上,在摇曳的烛火中,九老背上明晃晃地扎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而伤口处流出的污血已经完全变黑了。
萧珩脸色大变,“有毒!”
他顺手将九老翻了过来,然后“咦?”了一声。
中了这么烈性的毒药,九老的嘴唇已经完全青紫,可是面色却还是十分红润,像正常人一样。
“难道?!”萧珩脑海中画过了一个吓人的想法,他颤抖的伸出手,摸向九老的脖子处,果然摸到一处不平,他一狠心,用力揭开了那层皮!
“爹!”萧珩双目失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眼前这个脸色紫涨的老人,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虽然已经长出了白发和皱纹,但萧珩怎么也不会认不出——这就是他的爹啊!
“爹!唔——”萧珩失声痛哭,原本父子重逢应该是个温暖和谐的场面,如今却是这样生离死别令人撕心裂肺,“爹!儿子一定会治好你的,儿子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还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你!你不许再丢下儿子!”
说完,萧珩想起男儿有泪不轻弹,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毒药,准备配制解药。
他娴熟地撕开九老的衣裳,匕首插在九老的背上,伤口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溃烂。
萧珩满眼的心疼和愤怒,他小声地在九老耳边说道“爹,得罪了!”
说完,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下子将匕首和周边的腐烂组织一起剜下,昏迷中的九老一下子表情痛苦,了一声。
萧珩果然是一名合格的医者,他毫不慌张得处理好自己爹的伤口,随后开始研究毒药,配制解药。
灯下是一副安静和谐的墨象,父亲在床上酣睡,儿子神色虔诚地为父亲熬药。
“爹,药熬好了!”,萧珩一手端着药,一手将绵软的九老扶起来,那动作就像是对待一件传家之宝,他一勺一勺地给失去意识的九老喂药,九老因为肌肉麻痹无法吞咽,许多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萧珩也不在意,用自己的衣服帮他擦干净,喝完药,他便将九老放平,等待自己的父亲苏醒,再喊自己一声儿子。
“咳咳!”九老的肺就像是破了的风箱,一刻起嗽来浑身颤抖,然后免不了拉扯到伤口,果然他疼得“嘶——”了一声。
不过这一下刺痛也成功地让九老清醒了过来,“我还没死么?”
九老呢喃着,想坐起来,却被满脸欣喜的萧珩一把按住,“你……还不能动,伤口会扯到,我……”
九老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吞吞吐吐,神色怪异的萧珩,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皮肉的触感,九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都知道了。”萧珩神色冷淡。
九老有些惊慌,担心儿子误会什么,却见萧珩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还磕了三个响头,“爹!儿子不孝!求爹告诉儿子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佟妃抵挡住董妃和白露的追击,方才她俩被九老打伤,所以佟妃能以一敌二。
“佟妃!你竟然敢抗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苟活着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董妃凌乱着发髻,手中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乱,她挑着眉毛说出了戳佟妃心口的话。
“哼,他算什么君?!我才不屑替他办事!你想教训我,也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佟妃凑近董妃,一记左勾拳将董妃打倒在地。
侧身躲过在她背后放暗器的白露,长腿横扫,撂倒了扑过来的白露,然后甩出了个,趁二人没恢复体力,闪出了战局。
佟妃气喘吁吁地贴墙根溜了出来,“也不知道师傅跑到哪儿去了,唉!”
佟妃急得直跺脚,忽然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她蹲了下来,用手指蘸取了一些凑近眼前,是中毒的黑血!
“师傅果然受伤了,该死!我非得废了这董妃!”佟妃一路顺着血迹摸到了药铺。
她小心翼翼从窗户翻了进去,一落地就看见了歪在床上的九老。
九老黑着脸,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看他肌肉颤抖的样子,似乎如果他有力气,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拼命了。
佟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满眼都是泪水,她跪倒在地,沙哑着嗓音,轻轻问道“九老,您不认识我了么?”
这下九老不止满脸警惕了,他还有些懵。
“是你!你来干什么!”萧珩端着药推门进来,看见跪在地上的佟妃,不禁吓了一跳,整个人进入战斗状态。
“师兄!是我啊!”佟妃终是没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什么?”九老和萧珩大吃一惊,九老仔细端详佟妃脏兮兮的脸蛋,脑子不停的转动着,“佟妃佟妃……佟,难道你是!佟赫的女儿!?”
“师傅!”佟妃抽抽噎噎,对着九老拜了拜,有转过来对着萧珩拜了拜,说道“师兄!”
“原来真的是你,快起来!快起来!”萧珩吃惊地合不拢嘴,忙上前一步搀起佟妃。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咱们三个算是相认了!要开壶酒庆祝一下!”九老兴奋的直拍床板。
“爹!先别急着喝酒,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别想碰酒,再说了你伤还没好呢!就这么想着吃喝玩乐!”萧珩直接不给九老面子。
“你这臭小子!哼!”九老气愤地扬了扬拳头,随即表情虚无缥缈了起来,他闭上眼,仿佛陷入了记忆深处,那是一处梦魇!
“当年,元帝还活着,现在的狗皇帝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实他什么都不是!他想杀了元帝,谋朝篡位!”九老说起狗皇帝就咬牙切齿,萧珩十分善解人意地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表示安慰。
九老轻抚了一下心情,再次开口说道“这狗皇帝有贼心没贼胆,而且势力也不够大,想杀元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他想到了从朝廷内部突破,他想拉拢我,想通过得到我的势力,逐渐击破元帝!”
“后来呢?”佟妃一边搅着帕子给自己擦脸,一边开口问道。
九老看着佟妃的眉眼,笑了笑,“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可恨我这人老眼昏花,竟然没认出来。”
“大家都是可怜人,我和父亲好歹还留着一条命呢,雪儿才是真的家破人亡。”佟妃想起死去的元帝,脑中又蹦出了孤苦伶仃对抗狗皇帝的龙雪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家破人亡?呵呵。”九老扯了扯嘴角,终是没有笑出来,“谁有不是呢,狗皇帝想拉拢我简直是做他的美梦,我当然是义正言辞地拒绝!谁知!谁知!谁知这狼子野心的狗杂种竟然恶毒到要将我一门屠得干干净净!因为得不到我的帮助,又怕我会坏事,所以要斩草除根!”
九老激动地拍着床板,他本来就力气大,薄薄的一层床板被他拍的啪啪脆响,差点从床上翻了下来!吓得萧珩和佟妃连忙凑近把他扶正。
“师傅,消消气,都过去了。你要保重身体才是!”佟妃焦急地安慰。
“过不去!不会过去的!你虽说寄人篱下,被狗皇帝攥在手心里,到底也好过我们这些奔波逃命的亡命之徒!”九老穿着气,攥紧被子,说道“我萧氏一门三百人加上侍从婢女五百多号人被屠地干净,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将这些人全部火化。”
“老夫有幸带着小儿逃了出来,”九老浑浊的眼眸看了一眼萧珩,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愧疚,哽咽了一下,接着说“我一个人逃命还行,带着萧珩的话,只怕是走不远,两个人都要葬身那场灾难。”
“爹,别说了……”萧珩闭上眼,神色不忍,打断了九老的回忆,他既不忍心想起骨肉分离的过去,也撕不愿意大病未愈的九老心口上的伤疤。
佟妃看九老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也连忙点头,表示同意萧珩的说法。
“不,让我说完,当年的事,你们都有权利知道。”九老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说“我和珩儿奔波了许多处,两个人目标太大,终于抵挡不住追兵。我没办法只能把珩儿的武穴封住,留给友人照看。”
“这一切交代完,追兵已经跟到了门前,我只身一人引开了追兵,其实当日重出院门我就没想过能活着回来,只是一心想给儿子得离开争取更多时间。”
“爹——”萧珩终是留下了泪水。
“后来我也回去过友人的住处,只是早已人去楼空,他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给我。就这样我和珩儿失去了联系,我一直隐姓埋名,变换容貌,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我几乎都要放弃寻找了,直到最近我才找到你。”
“爹!是我错怪你了!”萧珩痛哭,“不孝儿子,一直以为您是抛弃了我,还每日怨恨。儿子愧对您深沉的爱。”
佟妃也陷入了回忆,看见眼前冰释前嫌的父子俩,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师傅和师兄都不必自责,这一切全怨那心狠手辣的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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