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程尔林一天一天好起来,胤祉也开始盘算着她的去留,福晋董鄂氏的意思是不想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在身边,侧福晋张佳氏却想留着程尔林,就因为他是世子的救命恩人,也不忍心见着她流落街头,胤祉也看她着实可怜,头脑也不是很清醒,强撵走了也不是事儿,也就继续让程尔林留在府里了。
翻过年的以后,天气越来越暖和,程尔林每天到了晚上,便围着丫鬟们住的小院跑步,小院也不大,住着几十个丫鬟,每当程尔林在院子里跑的时候,大家就都围在院里看她,起初程尔林也不好意思,慢慢的就习惯了,丫头们每日看他这样,也习惯了,就慢慢的散去,各自忙着去了。
“听说”胤祉丢了手中的书,盯着程尔林问道“你每日里半夜折腾不睡觉,瞎跑了又弄水,弄的和你同住的都叫苦连天的”
程尔林也知道她们有意见,只是她习惯了每日跑步完,洗澡,洗澡了以后洗衣服,也有些洁癖,每日都要穿新浆洗的衣服,每日都要沐浴。见这是传到胤祉这里,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样吧,我看你也是奇怪,就不要打扰旁人休息了,以后你住到我这个书房院子里吧,白天是闹腾一些,晚上就没人了”胤祉的书房取名南山斋,府里一个极幽静的所在,也是府里最重要的地方,他平日里召了二十多个饱学之士在这里编书,白天的时候,这些人便齐聚在这南山斋中著书立说,好不热闹。
程尔林一听,心中一热,眼眶也有点酸,说道“谢三爷”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伤刚养好一些,还是少动”胤祉冷冷看着程尔林说道,眼中却透出一丝温情。“还没有想起来你家是哪里的吗?”
程尔林心中咯噔一下,是啊,这么久了还都没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略一思索便答道“是的,三爷,我努力想的时候。便头痛欲裂,我想回家了”
胤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叹了口气,说道“想不起来没关系,这种事也说不准,说不准哪天就好了,若真是想不起来,就在这吧”
“多谢三爷收留我这么久……”程尔林从内心里感谢眼前这位爷,虽然他平日里看着总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她也没想到能这么为自己着想。顿时又涌出一股感动。
胤祉待府里的下人严厉,对他招揽的文士却很是优待,对下人严厉可以管住他们的嘴,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府里出了眼线这档子事儿,所以除了程尔林,府里的奴才们基本都是沾亲带故的,这就有效的防止了外人的进入,他贴身的小厮韩三德便是自己乳母的儿子,可见治家之严,起初,他怀疑程尔林是哪位兄弟给他下的套,时刻提防着,程尔林住在下人房,七八个丫头一间房的时候,便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见他并不和任何人来往,也着实是没有成为眼线的举动,才渐渐地放心下来,又偶然的发现他在读自己落在角落里的书。才知道她是识字的,变让他在自己的书房里做一些杂事了。
“太子来了”韩三德一溜小跑进了书房,低沉着嗓子禀报。
胤祉吃了一惊,这位太子爷怎么突然来了,正要起身去迎,却见太子已然撩袍垮了进来。忙给太子打了个千儿。程尔林见了不知所措,正六神无主的时候,一旁跪地的韩三德一把把她扯了跪下。
“太子爷怎么好兴致来了臣弟这儿啊”胤祉笑着问道。
太子笑道“就知道你家书多,估计比着宫里的还多,听说你有一柜子都是宋版的药书”
“连我有什么书都知道啊,你还别说,我刚得了这些宝贝,都在我那柜子里呢,对了,太子哪里不爽?要太子看看就是,还自己翻什么药书呢”胤祉一言出了,便觉得不妥,他既然要看,随他去便是了,自己操的哪门子心。忙说道“就在那里,来,我带你去”
太子便随着胤祉进到南山斋里面的藏书阁里去了,“豁”只见屋子里摆着百十来个大书柜,里面塞的满满的书“你这个可了不得了”太子随手抄起一本,翻了起来“这随手一取就是宋版,可怎么得了,你这里真真的是价值连城啊”
胤祉听他这么一说,面部泛起一丝鄙夷之色,随即马上散了,笑道“太子谬赞了,臣弟就好这个,穷也穷在这上面了”
“这样用度能不紧嘛,唉,算了,我哪天和皇阿玛说说,看能不能从大内出一些,你这编书也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总是不能让你用俸禄来办了”
太子这一说,胤祉也颇为感动,他府里用度吃紧已经几年了,他一个读书的阿哥,比不得旁人有自家营生,全靠着一年万把两的俸禄养着一府的人,现在又要养着这二十多的文士,实在吃紧的很了。
“好了,有事你忙着你的吧,我自己个儿在这看看你的宝贝,拿走了我过段时间还你”太子微笑的看着胤祉说道。
胤祉明白,这是让他回避了,便也识趣的退了出去,任凭太子在自己的书房翻腾了。
这位太子,全名是爱新觉罗胤礽,是康熙的原配皇后生下的儿子,身份极其贵重,又因为皇后因为生他难产而亡,康熙更是事事亲力亲为,从小便养育在身边,承欢膝下,一天少说也见个五六次,程尔林的历史知识极为丰富,今儿一见这位太子,心下便琢磨起来,这就是康熙皇帝两立两废的太子,也是古今罕有了,看样貌,太子身高和胤祉差不多,都是一米七五左右,只是稍微显得比胤祉壮实一些,也许胤祉属于削瘦的那种身形,太子的脸偏长,也不失温文尔雅,性格看着极其的温和,不似胤祉,显得那么冷若冰霜。
“想什么呢?”胤祉一声断了程尔林的思绪。
“哦,三爷,没什么,有点发懵”程尔林忙收了回来。
“好了,都下去吧,一会让后面弄点新进的雨前龙井,让玉香送进去”
程尔林一听,噗呲一笑。胤祉见她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她缘由。
“我听爷说了,说府里用度紧,看来还真是紧了,只有太子来了,才特别招待新茶不是?”
胤祉一听,心下也是一笑“这就是穷酸吧……”
“爷可是皇子,也有这般的苦恼,看来世事总是不那么随人意的”程尔林也是一叹说道。
“皇子和皇子,又是不同,看你经营什么,像我呢,只管写我的书,有的呢,有当铺钱庄,又得呢,可以卖顶子……”说着说着,眼色暗淡下来。
“三爷”程尔林最听不得这种话,忙岔开了“我去找人上新的雨前龙井去了”她还特别加重了“新”这个字,弄的胤祉一阵好笑。
胤祉便到了侧堂,开始裱自己的画,多年来的习惯,他总是自己装裱自己的东西,时间就这么过去,一晃快一个时辰了,只听得太子在外问道“你们三爷呢?”
韩三德忙道“回太子爷的话,三爷在侧堂裱画呢”
“哦?还有这手艺?”太子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示意韩三德带自己去找胤祉,刚一进屋,太子便笑了起来,只见胤祉叼着自己的辫子,手中拿了把大刷子,蘸着程尔林手中的浆糊盆子,这般模样的胤祉,太子也是头回见,说道“三弟啊,平时就见你子曰子曰的,看你做起工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啊”
“三弟我这是手艺啊,以后大不了去做营生,也是可以的……”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太子伏在胤祉耳边,和他说着什么,胤祉会意的点了点头,二人嘀咕了一番,太子便借口有事,先走了。
望着太子的背影,胤祉露出一丝冷笑,“韩三德,晚上把玉香送毓庆宫,路上小心点”
程尔林惊呆了,敢情刚才他们之间说说笑笑的就是这个,她顿时觉得心像掉进了一个漩涡,不停地被什么强力吸了进去。过了好久,才缓缓的问道“爷是故意叫玉香去奉茶的吧”她猛然一惊,自觉已经失言,却也是不能收回了。
胤祉到也是坦荡,说道“是”
“朝不保夕……”程尔林幽幽的嗟叹。
“你和她们不一样”胤祉冰冷的目光投向程尔林“他们都是我的包衣奴才”
“包衣就不是人?”程尔林自言自语起来。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胤祉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甩手一指门外,努力压低这嗓音,十分低沉的吼着“你当着我这府里干净吗?我身上系这这百十来口的身家性命,不能不提防!我要是倒了,他们就不是流落街头了……”胤祉咬牙说道,好像是在给自己听,又好像不是在给自己听。
程尔林此时才如梦初醒,方被胤祉的发怒唤回了神,见胤祉僵直了指着窗外,瞪着自己,顿时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拔腿就跑,本来正值盛怒的胤祉见她这般举动,也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了。摇了摇头,无奈的继续自己的裱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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