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年之约(二)
这几句话突兀之极,于叶天涯而言,乍闻好音,几疑是在梦境。
他呆呆望着白腾蛟,星光熹微下,只见他也一瞬不瞬的瞪视着自己,似笑非笑,始知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然则许婚之事竟是真的!
叶天涯脑海中浮现出白芷娇媚可爱的模样,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白腾蛟见他怔怔不语,好生不耐,又道:“喂,小子,老夫决计将我花一般的闺女嫁给你做媳妇,你究竟要不要?快说!”
叶天涯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敢问这是前辈的主意,还是令嫒的意思?”
白腾蛟吁了口气,说道:“老夫适才之言,你没听懂么?自那日从光武镇客栈中将芷儿强行带走,这小丫头整日价失了魂儿似的,茶饭不思,坐立不安。哼哼,知女莫若父,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你这小子念念不忘,这一点又岂能瞒得了她老子?无论老夫说什么,她都不依。小子,此时此刻,芷儿对你的心意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叶天涯想起白芷对自己的关怀体惜,不由得胸间感到一阵温暖,抬头上望,但见天空疏星数点,闪烁不己,在这瞬息之间,他心中已转了许多念头,一声叹息,迟疑道:“前辈,令嫒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她。再说,若能娶到白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的老婆,夫复何求?只不过,晚辈自恨福薄,不能……”
白腾蛟插口道:“只不过,你是个背负血海深仇的苦命孤儿,世上已无亲人。对不对?芷儿还跟我说过,你幼时曾与人有过婚约。只是你那势利的丈母娘已然悔约,登门退了亲。对不对?还有,你曾经爱过一位姑娘,可是她却因你而死。你一直心里放不下她。对不对?”
叶天涯冷不防给人说中心事,不觉惊得呆了,呆呆的站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腾蛟又吁了口气,接着道:“老夫这么说,确然有些冒昧。但我南海派有要紧之事,老夫不得不尽快赶回,偏偏芷儿又舍不得你,今夜便也只好开门见山的问你了。小子,你得想清楚些,安平候权倾天下,一定会向你报复的。你势单力薄,须得避一避风头。我‘玄蛟岛’天高皇帝远,安平候鞭长莫及,奈何不得。至于你的血仇,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你现下年纪尚幼,须得继续勤修功夫,过个数年,再重出江湖,岂非无往不利?”
叶天涯仍是呆呆出神,只不作声。
白腾蛟又道:“老夫知道你另外还有喜欢的女子,你如果舍不得她们,索性便一古脑儿的都带了去。又有何妨?”
叶天涯本就惊诧不已,乍听得白腾蛟这番石破天惊的说话,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只是在朦胧夜色中也瞧不清楚白腾蛟的神情。
白腾蛟笑道:“男子三妻四妾,乃寻常事耳。老夫听得江湖传言,那日你在西湖一怒为红颜,教训边小候。想来直教‘银枪公子’迷得失了魂的那个女娃,十九也是你的小情人了。还有,我看天星帮那姓邱的美女副帮主似乎也对你有意思。你若喜欢,通通都带去岛上,成其好事,其乐融融,岂不快活似神仙?哈哈。”
叶天涯听他惊人之语不绝于口,抬头望着天空中不住眨眼的星星,心中一片茫然,作声不得。
白腾蛟笑了一阵,又道:“该说的老夫都说了。连你的后顾之忧都替你免去了。小子,你且说说,愿不愿意跟芷儿回南海?”
叶天涯想了一想,一揖到地,道:“多谢白岛主美意。晚辈恕难从命!”
白腾蛟奇道:“哦,那是为什么?”
叶天涯道:“您也知道晚辈有灭门的深恨大仇,不得不报。晚辈已等了多年,不能再等了。一日不将仇人伏法,便一日寝食难安。至于儿女私情,晚辈从未想过。总之,我叶天涯宁死也不愿苟且。”
白腾蛟袍袖一拂,冷哼一声,怫然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难道你这小子便不怕安平候报复?”
叶天涯道:“晚辈一定会加倍小心。”
白腾蛟冷冷的道:“说来说去,你是不愿娶芷儿为妻了。是也不是?”
叶天涯听他语气不善,登时想起眼前这位武林怪杰护女之心极重,连“点苍双剑”也被他弄得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去。言念及此,不禁矍然而惊,当下全神戒备,点了点头,缓缓道:“白岛主明鉴:晚辈说过,仇人未灭,何以家为?与其苟且,不如一拼!”
白腾蛟目光一转,犹似两道冷电,向他凝视良久,哼的一声,愠道:“你这小子当真不怕死?你以为欧阳权父子和柳铁山会为了你与安平候为敌?当今之世,除了白某,谁敢公然庇护你?”
叶天涯昂然道:“白岛主,这件事不必再提!我叶天涯堂堂男子,家仇未报,已是惭愧之极。再若腼颜向贵派托庇求生,躲起来做缩头乌龟,还算甚么英雄好汉?”
白腾蛟哈哈一笑,赞道:“有种,是条好汉。我闺女眼光厉害。”蓦地纵身上树,随即落下。只不过一瞬眼间,他落地之时,臂弯中还多了一个人。
叶天涯不禁耸然动容,既震于此人轻功之高,又对他从树上携来之人吃惊非小。那是一个满脸虬髯,神情凶横的粗豪汉子。
叶天涯一眼便即认出,此人正是夜宴之上嘲讽过自己的那个虬髯汉子。
白腾蛟笑道:“罢了,今夜言尽于此。这件事情,还是你俩自个儿说罢?老子去也!”长袖摆动,树林中白影晃处,身法快捷无伦,倏忽隐没。
叶天涯一怔之下,莫名其妙,望着白腾蛟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浑不解他此举用意何在。他“白岛主”、“白前辈”的连叫了几声,始终无人答应。
忽听那虬髯汉子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娇柔宛转。叶天涯回转身来,望着他脸,惊疑不定,道:“兄台,你,你……”
那汉子忽发娇声,叹道:“叶大哥,你适才之言,都是真心话罢?”一转头,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叶天涯一惊非小,凝目看去,星光朦胧之下,眼前是一张雪白娇艳的瓜子脸,宜嗔宜喜,却不是白芷是谁?
霎时之间,他恍然大悟,失声叫道:“白姑娘,原来是你!”又道:“啊呀!我真笨,早该想到是你了。难怪在寿宴之上,我在天星帮几名女弟子之中找来找去,始终找不见你。还有,邱姊姊也不肯告诉我,你俩是故意的。果真是好主意!”
白芷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那算什么好主意,还不是一般的瞒不过我爹爹!”侧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幽幽的道:“叶大哥,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去南海?你要想清楚,留在中原,危险重重。你一个儿能应付得了么?”
叶天涯点了点头,歉然道:“白姑娘,我知道你和令尊都是为了我好。只不过……”
白芷摇头叹道:“你不必解释了,我都明白。”睁大一双俏眼,向他痴痴的凝视半天,又道:“我答应过爹爹,一定要陪他回去。我要去了,叶大哥,你保重,我,我,我……”
她连说三个“我”,涨红了脸,却说不下去了。一双大眼中含著眼泪,水汪汪的,泫然欲泣。
她虽不再说下去,但言语神态中的爱慕眷恋之情、低徊惆怅之意,叶天涯又怎会看不出来,怎会体味不到?
春夜风凉,林边溪清,两个少年男女凝眸相对。良久良久,两人谁也不说一句话,如在梦寐。
叶天涯只觉白芷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
他不禁心下茫然一片。此刻这位颜若春花的美貌少女,娇柔宛转,楚楚可怜,哪里还有平时爱娇活泼的模样?
二人默然半晌。叶天涯鼻端幽香阵阵,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形,心旌摇动,爱慕之念顿生,吁了口气,说道:“白姑娘,我……”一咬牙,毅然道:“他日我若报了大仇,侥幸不死,我一定去南海找你!我要娶你为妻!”
白芷身子一颤,失声道:“当真?叶大哥,你……你别哄我?”
叶天涯正色道:“我是认真的。其实你一直对我很好。我叶天涯又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怎会不识好歹?唉,我只是不敢,不配,不值得……”
他话未说完,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一只软滑柔腻的手掌轻轻按住了他嘴,只听白芷低声道:“你若是再说这种话,我可不理你啦。”又道:“你一定要说话算话。我在南海等你。”
叶天涯伸手握住她柔嫩的小手,轻轻抚摸,却不松开,只觉她手指微微颤抖,呼吸急促,吐气如兰。
淡淡星光之下,叶天涯瞧着她美丽的脸庞,眼波欲流,娇态更媚,不由得心中一荡,血脉贲张,情不自禁的抓起她的手掌,凑过脸去,放在嘴边吻了一吻。
白芷嘤的一声。叶天涯再也抑制不住,双臂环抱,搂住了她纤腰,但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霎时间意乱情迷,低下头来,便往她唇上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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