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秦国人好像快追不上我们了。”
“别高兴的太早,他们处心积虑在黄河岸边设好了圈套,岂有如此轻易认输之理。”
铠甲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明显是刀刃划伤的痕迹。这对一项推崇指挥作战而非亲自上阵的匡章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若非已经到了绝境,他恐怕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声子将军去了哪里?”
“回禀将军,声子将军已然率领部队,先行离开,前往枣煮方向去了。”
“竖子!”匡章狠狠骂道,“首战就畏首畏尾,进攻迟缓,这溜须跑路,到是快的很。若非是宗室贵族,某非要依照军法处决了他!”
也无怪乎匡章如此生气,实在是声子此人的确该杀的紧。
话说齐宋联军攻占枣煮之后,开始向济阳进军,在黄河北岸摆开阵势,威胁大梁。此时的魏军主力尚在雍氏城附近,无法立刻回援,魏王赶紧临时征召军队,一方面拱卫大梁,一方面在黄河南岸布下防线,阻止齐宋联军渡河。
就在这个时候,两国联军在是否渡河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宋国人以为,既然已经到了济阳,应该趁着魏军主力不在,紧急渡河攻打大梁,以联军的实力,完全有可能攻打下大梁。
宋军有这种想法,匡章到是不意外。之前齐宋两国攻打燕国,燕国尚无法一战,以至于五十天之内,燕国就被灭掉了。如今魏国的形势,比之当年的燕国也差相仿佛,主力不在,周围都是散兵游勇,不值一战。何况如今联军已经到了济阳,只要渡过黄河,大梁就在眼前了。如今联军兵锋正盛,攻下大梁,易如反掌。
匡章对宋国人的想法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说两国联军能否在魏军主力回援之前占领大梁,也不说疲兵在久战大梁不下时,会有被援军包围歼灭的危险,单只说联军占领大梁之后,宋国还会像上次攻打燕国一样,好心将蓟都交给齐国人管理吗?宋王偃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的野心可是昭然若揭的。
若是从齐国的角度来说,最好就是在济阳这个濮水和黄河交界之地防守,一是控制濮水的上游,像一枚楔子楔入魏国、赵国和卫国三国交界,对三方造成威胁;另一面也可以将自己的势力深入到黄河北岸,和宋国的势力范围进行分割,既能防止魏国突入,也能防止宋国反攻。
这种想法当然引起了宋国的不满,若是如此宋国此番岂不是又要白忙活了?宋国主将一再对匡章施加压力,甚至扬言,若是齐国不敢渡河,宋国将自己渡河攻打大梁,到时候齐国必须退出已经占领的魏国国土,否则两国联盟将就此破裂。
这也就算了,偏偏这个声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也支持宋军的意见。这让匡章大为光火,自己一心为了自己人着想,最后却被自己人反对,真是可笑的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匡章只能向临淄汇报了。当年桑丘之战,匡章顶住压力,力拒众人的要求,利用秦军欲退不能、欲进不得的心理,沉下心来和秦军互相拆招,终于大破秦军,一战成名。如今之形势,和当年差相仿佛,只不过齐威王已经不在,当今齐王,会如何选择呢?
答案很快随着一封来自临淄的信笺而揭晓,来信者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和匡章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的苏秦。当时匡章怕自己的想法得不到支持,不得不同时向苏秦求助,希望苏秦能够支持自己,在齐王面前加以帮助。
苏秦的信言简意赅,说齐王本已经同意匡章的想法,奈何最后时刻,田盼进宫拜见齐王之后,齐王就改变了主意。虽然不知道田盼是做了何种说辞,不过从齐王事后流露出的意思来看,是担心齐宋联盟破裂之后,一旦燕国和赵国联手进攻齐国,宋国会趁火打劫,为了保全大局,只能妥协。
匡章顿时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田盼的想法自然是对的,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和宋国结盟?宋王虎狼之心,路人皆知,与此人相谋,岂不是与虎谋皮?
事已至此,匡章也不再坚持,只能小心翼翼的谋划起来。为了保证安全,匡章将联军兵分三路,中路联军主力负责渡河事宜,正面冲击守卫黄河的魏军部队;右路大军由自己率领,防止来自黄河上游的魏军对渡河行动进行干扰,同时辅助中路渡河的主力,吸引对方注意力;左路大军由声子率领,防止对方从下游偷袭渡河部队。
虽然知道匡章的这种安排,完全是让宋国人去当炮灰,宋国人也不再计较,欣然接受了这种安排,准备趁着夜色渡河,最大可能的减少伤亡。
是夜子时,匡章正指挥齐宋联军渡河南下,却从阵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匡章闻声大惊,知道当是敌人来袭,也就不再犹豫,一方面亲自率领后军上前阻击,掩护大军撤退,一方面通知其它两军赶紧撤退,不再渡河。
两军接战,匡章才知道来袭部队竟然是秦国人,这让匡章大惊失色,没想到秦军为了帮助魏国,竟然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魏国主力可能也已经回来了,齐宋联军将面临秦魏两国的联合绞杀。若是继续在进行下去,胜负难以预料。
樗里疾虽然也是满脸疲惫之色,但是胜负在此一举,他也顾不得连续行军,立即对齐军进行攻击。先锋大将白起,更是如疯子一般,率军进入敌阵,冲杀起来。齐军仓促应战,竟然还不如连续行军的秦军更有威力,可见“兵乃将胆,将乃兵威”,不是虚言。
以樗里疾的见识,自然知道疲军作战,一个不慎,就容易兵败如山。不过秦军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先修整再作战,既容易被对方一鼓作气歼灭的可能,也有气势一泄,恢复较长的隐忧。情势所致,只能兵行险着。也亏了先锋白起是个狠人,才致使此战有惊无险,将齐军得节节败退,主将匡章也负伤在身。
樗里疾见齐军败退,赶紧召回白起。
“将军,请将军下令,令某率主力部队,追击齐军。”白起还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显然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才是他所追求的,以至于对于疲惫,似乎从无所觉。
“追是要追的,不过某要问你,你追击的目的是什么?”樗里疾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
“目的?自然是歼灭齐军了。”
“不!”樗里疾眼神凛冽的说到,“你只在后面追着,千万不可进攻!”
“这是为何?”白起的倔劲又上来了,对于樗里疾的安排,直白的表现出了不满。
“你觉得呢?”
“我?”白起指着自己,看向樗里疾,后者点点头,很显然,是想考较一下这位未来的将才。白起也了然了樗里疾的心思,略为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不过眼神也随之一暗“这样,也就白白便宜了齐国人。”
“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这一舍一得之间的三昧,你可要细细斟酌,必然深的其利。”
“遵命。”
就这样,匡章领着齐军往东边逃跑,白起领着秦军在后面追赶。两国都不是骑兵部队,所以行军起来,速度都不快。好就好在秦军是疲惫之师,只不过靠着一口气在硬着自己追赶,精神可嘉,但是身体却已经不听话了。齐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是大败之师,士气正处在低处,此时若是回兵攻击秦军,恐怕胜负难料。不过越往东跑,匡章越觉得,似乎是秦军有意为之一样。他的这种敏锐的战争嗅觉,曾经帮助他取得了各种战役的胜利,如今他依然嗅到了y谋的气味。
“来人!”
“将军!”
“传我号令,后军在前方树林隐蔽阻击秦军,大军从前面树林折向东北,不再南下。”
身旁的副将听闻一愣,赶紧问道“大将军,我军若是折向东北,就要到魏国的濮阳了。枣煮在南边,宋军和声子将军都在向枣煮移动,此时分兵,岂不危险?”
“事急从权。秦军紧追不舍,此刻若是再向枣煮进军,恐怕枣煮危矣。既然对方是要追击我们,不若我们就带着他们兜兜圈子,最差也可以从卫国回到齐国,不至于全军覆没。”
“那那枣煮那边”
“我们应该相信声子。”匡章眼神淡漠,语气也没有多少情绪“枣煮在他手中,定然是无虞的。”
“是。”副将看到匡章表情,虽然知道此处颇多值得商榷之处,却也只能遵命。
匡章看着副将退下的身影,冷言笑道“声子,非某不愿意救你,而是自身难保。何况你数次置我权威于不顾,此刻,也就略施小惩了,愿你吉人天相。”
白起大军追至树林,和齐军后军遭遇,虽然最后获得了胜利,却也是耗尽了秦军最后一口气力,再也无心力追赶齐军了。他坐在马上,看着齐军没有南下,反而折向了东北,心中升起一阵明悟,或许这路齐军的将领看破了自己意图就是要将他们赶出枣煮,心有灵犀的向东北逃跑了。
自己这么做,是因为枣煮那里,魏军主力已经先一步从黄河下游渡河,在枣煮附近埋伏,只待齐宋联军到达枣煮之后,聚而歼之。若是这股齐兵再跑过去,恐怕会功败垂成。是以樗里疾只让他在后面驱赶他们,不再追击。
“莫非此人,已经d悉了我们的意图?”白起想着,最后还是担心这股齐军又调头南下,决定继续尾随而去,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至于枣煮那边,胜利已经尽在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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