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都带着集结起来的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顾城进发,他万万不会想到,李衍率领的北路赵军,已经和顾城近在咫尺了。这也不能怪钟离都太慢,只能说,李衍的这支部队,行动太过迅速了。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李衍的作战方式,完全颠覆了中山人的认知。
根据计划,北路军在南部出发至扶柳时开始出发。李衍军三万人,约有两万骑兵部队,其余的都是步卒、弓箭手等部队。北路大军最大特点就是完全放弃了战车部队,所有辎重,七层分配给了步卒,剩下的三层给了骑兵。
赵军刚刚进入中山边境,发现赵军行踪的中山左人城守军,即刻点燃烽火,向临近城邑传警,守将命令部队则坚守待援,等待赵军进攻。这当然是一贯的战争套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赵军没有强攻的左人城的意思,只留下五千步卒,五千骑兵在城下驻扎,其余部队直接南下。这让左人守将非常奇怪,难道赵军不打算攻下左人?可是攻不下左人,赵军的后勤通道如何保证?后路被封,孤军深入的赵国部队,会面临被包围的风险,到时候进退维谷,只能束手待毙,赵军这个将领,不会是个新手吧。
李衍算不上新手,但是第一次指挥这样大规模的作战,却是第一次,也是赵国同级别将领中的第一次。在赵希亡故,牛翦负责整个北疆军务之后,只有李衍有资格指挥这种级别的战斗了。赵雍对他也毫不怀疑,告诉他,北路军此次的任务,依然还是策应南部军队的行动,只要他能够确保鸿上塞不失,就可以了。
赵雍这么说,李衍却不服气了。他一边收集中山边境情报,一边亲自策划战斗方案,终于苦思揣摩之后,制定了一个颠覆常规作战思维的战役方案。这个方案至少在这个时代,是超前的,这才有了他上次亲临邯郸,取得赵雍支持的一幕。
“李将军的意思,是放弃防御坚固的左人城,而是深入内陆,在中人和顾城之间,寻找战机?”
龙台的白虎殿内,众人看向李衍的眼神,多有些不解,因为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不错,末将就是这个意思。”李衍走到沙盘前,“根据我方探马来报,自上次北伐之后,中山将所有兵力,沿着夷水进行分布,分别是左人、中人和顾城。其中,左人和顾城的防御最为坚固,虽然同为平原,但是城池高大,想要攻破,颇不容易。”
“这个是可以理解的。”乐毅说道,“夷水既是燕国和中山国的界限,自然要屯集重兵,而左人和鸿上塞遥遥相对,失去了鸿上塞,中山人只能加固左人。但是从疆域上分析,与其将兵力分散到下面的各个小县城之中,反不如沿着夷水屯集重兵,一来,广袤的土地可以放纵敌军入境,却也容易断了后路,即使你大军深入攻打灵寿,我也可以派兵从后面堵截,甚至直接攻打鸿上塞,让你首尾不能相顾;”
“二来,夷水作为沟通三座城邑的重要工具,即使路上交通断开,依然可以从水上进行转移。倘若兵围左人,顾城就可以通过夷水将物资转运到左人加以运用,同样的道理,围困了顾城,左人和中人的兵员,也可以源源不断汇集到顾城。”
“所以这三座城池,想要快速攻下,难比登天。”
“不错。这正是末将所担心的。”李衍继续说道,“代郡的部队,多是骑兵,攻城步卒较少。于是,末将思虑再三,应当发挥我之长处,以骑兵部队为核心,先消灭对方的士卒,在数量上予以挫败,再组织部队攻城。难度上就小了很多,而且对于辎重的要求也不会太高。因为中山境内最不缺的,就是草场。”
李衍的方案是,先以部队围攻左人,造成部队攻城的假象,待对方释放烽火之后,以少量部队继续围城,骑兵主力南下,在顾城和中人之间游荡。左人既然是第一道防线,一旦示警,其他城池在做好防御的同时,必定要对其进行增援。这个时候,骑兵就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在野外将对方援军一一吃掉。当对方的部队逐渐减少的时候,再攻打城池,显然就要比一开始就进攻城池要轻松的多,因为这个时候,双方兵力发生了变化,守城士兵的减少,攻城就容易的多。
在白虎殿诸人心目中,所谓作战,都是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攻打下来的,即使不善于带兵的肥义和赵豹也知道,有了城池,才有了部队集结的场所,才有了辎重和粮食储备的中转站,也有了情报的传递通道,以上这些都得到了保证,前线的士气才能稳住,部队作战才能勇猛。
春秋战国时期,一个最基本的作战常识就是,若是两支部队相遇,双方第一件事绝非是直接开战,谁先拔得头筹谁就会取得胜利,而是双方各退数里安营扎寨,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再决定何时作战。这样做绝非什么仁义之举,也并非贻误战机,而是战斗的性质决定的。
可以想象,一直数万人的军队,不可能是齐头并进的,而是有先有后。当双方的先头部队相遇,若是直接开打,即使一方侥幸获胜,肯定也逃脱不了对方后续部队的支援,同样的道理,对方后续部队获胜,尚未收拾战场,就会遇到我方的后续部队来攻打你,这样此起彼伏的打法,双方都会伤亡惨重,这是不可取的。只能原地等待双方主力都集结之后,再行作战。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期,行军布阵是检验一个将领是否优秀的根本,指挥这样大规模作战的将领,必须具备优秀的协调指挥能力,而非什么阴谋诡计和咒语巫术。既然如此,
但是,如果你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成建制的骑兵部队,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双方部队在遭遇的那一刻起,骑兵部队就可以投入战斗,和对方先头部队接战,而不用再做集结;粮草辎重问题,对于骑兵也不是难事,只要携带足够的士卒用粮,部队的马匹完全可以通过啃食草场自给自足。这样就避免了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去占领的问题,至于说后路被堵,只要地域足够广阔,机动中的骑兵就像流水一样,根本不易被围堵。
正是基于以上特点,李衍才提出这样的作战方案。
在这个时代,这绝对算得上一种全新的战法,要达成这样的战法,有两个条件不可缺少。第一,就是作战地形必须开阔且平坦,适宜骑兵大范围的机动,而不用担心地形对兵种的阻滞;其二,就是拥有一支装备精良且战斗力强大的骑兵部队。纵观这个时代,除了赵国,恐怕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敢说自己有独立且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即使是强大如秦国,也依然没有独立且成建制的骑兵部队。甚至说的再狂妄一点,即使历史上的赵雍,虽然将骑兵独立建制,却也是处于辅助地位。只有这支经过赵雍赋予穿越而来的马镫和高桥鞍的骑兵,才算是基本达成了这个条件。
历史上的李衍,或许才华横溢但籍籍无名,或许不过是赵军众多士兵中一个普通的将领,甚至没有史册留名。但是当他提出这种作战方案的,他就足以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这种战法非常危险,但是,可以一试。”庞葱首先赞同了李衍的提议。对自己有风险的方式,往往也是敌人的盲点,所谓出其不意,既是对自己而言,也是对对方而言。
“以正合,以奇胜,堂堂正正方是用兵之道,但是剑走偏锋,未必不能取胜。”乐毅说道,“某也赞成。”
既然乐毅和庞葱两个军事主官都赞成了,其他人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也不会班门弄斧了。赵雍更是对这种战法非常赞成,这也将是展示他所主导的赵国军事改革的一场战役。
左人城的守将非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援军为何迟迟不来,虽然大致能够猜到,和那支南下的赵军有关,但是也不至于一支部队都来不到左人城支援吧。或者说,路上行不通,不能从夷水渡河北上吗?
他怎么会知道,受到左人传警,所有城池第一时间就会安排部队从路上通行,因为中山毕竟是北方部队,夷水也不是大江大河,所能承载的兵员资源都非常有限,反而不如路上通行更快。而这正中了李衍的下怀,赵军骑兵四散出击,凭借着来自楼烦和林胡的战马,已经日趋精良的武器装备及过硬的骑术,在广阔的平原上,上演着一场场追逐歼灭战,从中人和顾城出发的中山援军,虽然也有少量的骑兵,多数却都是步卒。如何能够逃脱的了赵国骑兵的追逐呢?在这样的遭遇战中,能够活着逃回去就不错了,谁还敢支援左人呢?
而左人城的守将,见援军迟迟未到,也试探性的进攻过驻扎在城下的赵军。自驻扎以来,赵军一直闭门不出,但是一旦左人城门大开,出门试探,留守的五千骑兵就毫不吝啬的照单全收,如是几次,本来有将近两万人的左人城,陡然失去了将近七千士卒,守城开始捉襟见肘起来。轻易也不敢出城接战。只能从水路派人到中人和顾城求援,当得知两城也是兵员,也已经损失了两层左右的时候,三城达成了一致闭门不战,有本事你来攻城。而李衍则指挥部队,一边诈败诱敌,一边寻找敌人的踪迹。
就在这样僵持的局面下,李衍看到了来自灵寿的钟离都的部队,自此,决定北路军胜利的最关键的时刻,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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