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匹夫五十而士。天子诸侯子十九而冠,冠而听治,其教至也。”虽然很多诸侯国都行冠礼,然而冠礼的年龄并不是相同的,鲁国一般在十二岁行冠礼,周天子一般是十五岁左右,而赵国一般在十九岁左右。这个时候,各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礼仪体系,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并没有太多的共性,只不过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还是一致的。比方说,行冠礼,必须在祖庙所在。
赵国的祖庙在晋阳。长期以来,这里都是赵国公族盘踞的地方。而且,毫不客气的说,这里也是赵雍的维新三策执行最不彻底的地方。一大批赵雍的叔伯兄弟,都在此养老居住,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别人就算是想进来,都进不来。
本来赵雍对于这座城市充满了期待,但是当看到城门口,稀稀拉拉的欢迎人群的时候,心里非常不舒服。他悄悄点了一下,除了官吏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公族中人出来相迎,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座城市不欢迎他。
“君上?”看着赵雍勒马不前,赵豹有些疑惑。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赵雍的意思,遂低声劝道“君上,此事不宜速决,待到冠礼之后,再做处理才好。”
“嗯,走。”赵雍点点头,也很快过来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遂在城门口接见了官吏之后,和大家一起入城。
晋阳也有王城,但是很久没有人居住,很多都已经懒得修缮。赵豹因为主持此事,是以早早就安排了进行宫殿的修缮工作。不过,赵氏祖庙还是洒扫一新,倒不用怎么修缮。毕竟这里是赵氏子弟盘踞的地方,对祖庙还是非常精心的。
有云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年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行冠礼,代表着一个人的成人,其行为需要负责。而冠礼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加冠。
一般情况下,士人冠礼都是三加,即三加其冠,有淄布冠、皮弁和爵弁。每一次加冠,都有祝辞,大意是希望加冠者成人之后,能够生活幸福富足,很快走上建设伟大赵国的小康之路等等,不一而足。而且,一般都是有人亲自给他戴上。
而身为诸侯和天子,一般都是四冠,不过第四冠非常特殊,是衮冕,也就是赵雍大朝会时必须穿的东西。很多人觉得这属于职业装,并非在冠礼之类,所以众说纷纭,并没有统一的说法。
可以肯定的是,诸侯和天子都是自己加冠而非别人授冠的。所以虽然作为授冠人,肥义也只不过礼貌的从赵豹手中接过冠冕,然后俯身交给赵雍,由赵雍亲自带上。这一点就看出诸侯和天子的不同了,要知道,除了这两种身份之后,都是别人亲自给带的。
当肥义接过赵雍代表诸侯的赵雍身着七章纹样鷩冕之服,下着赤舄,上戴象征诸侯的七旒七玉冠的时候,肥义忍不住常舒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了赵雍冠礼这一天。这一天之后,赵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赵国诸侯了,从今天开始,赵雍的每一道命令都代表了赵国的态度,别人也会将他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国君相待了。肥义等待了这一天等待的太久了。
然而,当赵雍穿戴好之后,依然没有走出祖庙,而是眼睛依然看着自己。肥义看了一下赵豹,赵豹也有些纳闷,心想,难不成我遗忘了什么东西没给准备不成?
但是他仔细找了很久,重新捋了一遍流程,发现什么东西都没缺,什么流程都没错啊。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肥义,肥义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赵雍是什么意思。赵豹于是大着胆子,对赵雍说道“君上,四加已成,可以去庙外拜谢宾客了。”
“完了?不对,我的剑呢?”赵雍茫然说道。
肥义两人心中大骇,原来这位还念念不忘自己的武器呢。赵豹于是微笑说道“君上,冠礼,都是没有佩剑的。”
赵雍看着两位,知道这两位肯定不会骗自己。不过他还是说道“既然没有说,倒也无妨从孤做起。”说着,也不待肥义授予,亲自取过自己的佩剑,径直走向祖庙之外。
祖庙外面,来观礼的数千宾客,见四冠齐备之后,赵雍还没出现,正在纳闷,却见赵雍穿着衮服走了出来,向自己行礼,但是最惹眼的,却是他手中的那把青铜剑。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难道行冠礼,开始流行佩剑了?
向宾客行礼之后,赵雍走到平台之上,看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士卒,想起了电视中一个经典的桥段。忍不住将剑高高举起,在众人的迷茫中,“铮”的一声拔出佩剑,向天一挥,似乎要刺破苍穹,然后大声对着众士卒吼道“刀剑所向,战无不胜!”
迎着烈烈长风,代表赵氏公族的鸿鹄图腾旗翻卷飞扬,吞灭着身后的篝火,狰狞着笑着。台阶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是跟着赵雍北去代郡的百金之士。此次作为护卫,来晋阳观礼。当他们看到赵雍的身影,伴随着身后的旗帜和篝火重叠在一起时,和赵雍一起出生入死的景象又出现在面前,终于,眼前这个君上,和当时行军中的统帅叠加了起来,看到了他的佩剑,又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中山军中四处冲杀,带领他们逃出生天的统帅。
突然,前排的士兵第一个跪倒,朝着赵雍行礼,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渐次跪倒,匍匐在地,然而不知道是谁,带头吟唱道“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司徒大人,您是否看到了?”
“我看到了,司寇大人。”赵豹擦了擦脸上的水气,淡然说道“民心所向,天意啊。”
“民心所向,的确是天意啊。”肥义也擦擦脸上的水气,“不过这样一来,也是向晋阳的老家伙们示威吧。”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位君上,城府真的很深啊!”
第二天,冠礼结束之后,按制当邀请宾客谢礼。当赵雍来到大殿之后,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这种敬畏,是一种弱者出于本能的警惕性。他知道,昨天的效果,非常好。
来参加宴会的,大部分都是赵雍的叔伯辈们。他们有一些人已经不问政事多年,但是依然在朝中保持着影响力,有些人依然在为官,但是也都在晋阳、中牟这样的地方。很少去邯郸为官,究其原因,就是政治气候不同。只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话语权,推举赵成作为这些人的代言人罢了。
“各位叔伯,孤今日始行冠礼。按礼制,本应遍访各位才是,然而邯郸事务繁杂,不能久留,才在此地略备薄酒,遍邀诸位。”赵雍举杯,说出自己的目的,“昔年赵文子行冠礼,遍访栾伯、驹伯,甚至韩献子等晋国大臣,以求成人之道。今日孤在这里,欲求各位将成人知道予以告诫,望各位叔伯予以指教。”
昔年,赵文子行冠礼,按制要遍访诸卿。作为赵家的子弟,赵文子拜访的就是和赵家齐名的其他晋国五卿。包括当时韩氏的先祖韩献子。以此就成为了赵氏冠礼的传统。赵雍在这里说出来,也是经过赵豹提醒,以防止他忘了规矩。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雍的右手边,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老人穿着深衣,跪坐几案之后,眉发皆白,神情却显得有些怡然。他似乎知道众人在看着他,他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对赵雍行了一个礼,淡淡说道“君上能来晋阳,本身就是晋阳的福气。我等已经早就不问政事了,如何敢再三插嘴呢。不过,老臣倒是有一些想法,想和君上絮叨絮叨,还请君上多多担待啊。”
赵雍看了看他,微笑说道“但说无妨。”
“老臣侄子最近从邯郸归来,穿了一身短衣短裤的胡服,惹得老臣颇为生气,将他暴打一顿。不过他还委屈的说,此乃邯郸百姓都开始穿着的服饰,像是深衣啦、黑舄啦,已经很少有人光顾啦。都流行穿胡服了。”老大爷说着,竟然还流出了两滴眼泪。
“君上,老臣并非是那种老糊涂,知道君上为了赵国之大兴,殚精竭虑,颇有明君之像。然而,这深衣黑舄,乃我大周衣冠,而胡人粗鄙,累世为我赵国大患。为何君上还要推行这胡服之事啊!”
众人心想,这老大爷果然生猛,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全然忘了昨日,赵雍刚刚给了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老大爷这明里说是赵雍的胡服之策,但实际上,还是希望赵雍别折腾,罢黜所有的政策,恢复旧制。胡服,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否则,赵雍就不会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了。
的确,赵雍的确一脸黑线,他没有想到,维新进行了两年了,晋阳的赵氏公族们,还是依然抵制维新。看来,自己对这些赵氏公族们,太过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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