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带起湖上的涟漪,驱逐着落在湖上的叶子,向着走廊上的两人游过来。不过,这种怡然自得的风景,没有引起两个人的注意,甚至是在一旁侍立的莲儿,都没有被他吸引,而是出神的看着旁边,紧皱着眉头的李兑。
“依小子看来,老大人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倒也不必时刻挂怀,毕竟当今君上心中是个有主见的人,从他亲政以来的种种破格的行为,就可以得知,君山敏于行而讷于言,或者说,智计百端,但是城府太深,不曾过于表达。”说着,李兑微笑着看着赵成,“如此之情形,不由得让小子想到了一个人。”
“谁?”赵成疑惑的说道。
“韩昭侯。”
“韩昭侯?”
“其实,准确的说,是辅佐韩昭侯变法的相邦申不害。他曾经在韩国,就力推‘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的所谓术治,一度让各诸侯国莫敢侵韩,因而得了‘劲韩’之名。”
“唔。”赵成沉吟起来。其实申不害距离现在并不太远,韩国的也的确因为申不害的变法变得威风八面过。现在听到李兑为他分解看来赵雍之所以力推“四卿辅政”,到的确有申不害“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的意味。“若是如此,看来老夫这职位似乎还非做不可了?”其实,这才是他纠结的地方,毕竟司空这个位置,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是砸人饭碗的工作,特别是对于赵氏宗族,这让他很为难。仅仅从他离开信都之后,一路上各种官员的明里暗里的各种话语中,他就已经体会到,自己似乎坐在了火山口上。
但是,若真的像李兑所说,赵雍是在推行申不害的术治的话,那么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反驳了赵雍,反而留下了极坏的影响,恐怕再想执掌权柄,就难如登天了。
“大人所郁闷的,无非是因为司空这个位置,因为清册田亩和编民入册两个法令,会影响自己在公族里和众大臣面前的形象而已。恕小子直言,大人其实并不用担心,君上将此位置授予大人,未必没有考虑到公族的利益。”
“你的意思是,君上将此位置交给老夫,既让我照顾公族的利益,但同时也不能枉顾了赵国的利益吗?”赵成之前其实被多虑蒙蔽了双眼,此刻经过李兑的开解,反而看的透彻了一些是啊,这个位置交给任何人,都是一个火坑,偏偏交给自己,一是依靠自己最近几年再公族中的树立起来的威信,其二,则是让自己着实干点实事。
“君上倒也不害怕您徇私枉法,所以将自己的师傅放在了司寇的位置上。若是您真的有什么徇私枉法,这位肥义师傅可是您的死对头,但是他妙就妙在,该刚直的地方刚直,该圆场的时候圆场,从来不是一个古板的人。”
“如此一来,既能全了自己维新变法的心思,又能有所照顾公族的面子,两全其美。”这一次,赵成对于赵雍的安排不能说不佩服了,至少这样的安排,让任何人都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情,所有的工作还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办。这种心机和城府,简直是太深了,怎么会是一个弱冠少年的心思呢?
“所以说,老大人还是好好的在这个司空位置上发挥作用,将来未必不会更受重用。”
“老夫都已经老迈了,如何还能更进一步,李先生这是取笑老夫了。”说着,他对李兑微微一笑,“或许再提携提携后辈儿郎,也算是为赵国尽孝了。”
如果赵成说道这里,李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就白瞎这个人了。他赶紧拜谢赵成。赵成相同此节,老怀大慰,吩咐莲儿好生照顾李兑,自己就先离开了。
“先生,差不多该回去歇息了。”莲儿羞涩的看着李兑,脸色微红的说道。李兑本身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也算得上是良配之人。如果和他发生点关系的话
李兑全然没想到,后面的侍女已经对他虎视眈眈,他还沉浸在赵成离开的背影里。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李兑那已经熄灭的嫉妒之火,又稍稍燃起之后,悄然消失了。
“走吧。”说着,也不再拒绝莲儿的搀扶,慢悠悠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按照“官分四卿,职分四寺”的原则,四卿就位以后,每个寺又根据自己所辖制的功能不同,设立了不同的司,来具体负责各项工作。但是由于这是一次比较大的变动,很多部门不得不进行整合和重新排列,特别是由于司徒寺和司空寺两者的某些只能之前是重叠的,这次也进行了整合。标定了所有负责钱财税赋的只能,统统划归司空寺,而宗伯祭祀典丧等职能,也划到了司徒寺之下。这样,司徒寺兼具了民籍和祭祀之礼,而司空寺则将全面负责国家的财富问题,成为绝对的实权领域。
但是细分起来,又显得特别麻烦。因为赵国的区域制度演至周制,有六乡和六遂的说法,其中六乡为比、闾、族、党、州、乡。六遂是“邻、里、酂、鄙、县、遂“。这是有讲究的,王城附近,才能称之为六乡。
六乡之人,都是依靠血缘关系连接在一起的,也是军队征伐的主要服役人员。六遂之人,则是自发的组织在一起的非王城附近的人,称之为“野人”。相当于普通自由民,而不是奴隶,有自己的土地,实行井田制,有赋役。据此,周礼根据不同的行政区划,设立不同的官员进行田赋与牲畜的管理使用问题。
而在赵国新的官制体系中,赵雍示意司空赵成,在参考晋制和周制的基础上,压缩人员比例,实行垂直化管理。因为赵国毕竟国土面积还没有达到周朝那么大的疆域,
在和赵豹赵成商量之后,赵国的税收机构进行了改革。中央建立以司空寺为总负责的赋税管理机构,下辖田部司,具体负责全国赋税工作,有田部吏一人,载师两人,协助田部吏管理部务,闾师五人,分别负责一到两个郡的赋税工作,其余胥吏使徒若干。
地方上,设立遗人司,在县丞的配合下完成赋税收缴工作。遗人司直接对田部司负责,不受郡守所辖。这一点是赵成坚持要加上的,在他看来,将赋税交给郡守,容易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所以坚持要直接管辖遗人司。虽然工作繁重,但是有利于保持国家稳定和减少作奸犯科之辈,赵雍只得同意。
这样,赵国新的赋税征收体系就建立了起来,这套体系有周朝的体系框架,又兼具晋国的官制特点,还带有集权与制衡的结构特征,不但让赵国官吏容易接受,更让赵雍也很快明白了运作流程。
而主持这件事情的赵成老先生,也表现出老当益壮的革命精神,虽然年龄挺大,但是在少司空徐越的帮助下,老人家也是夜以继日的忙着整合司空寺,让少司空徐大人也是钦佩不已,心想这位老大爷可真是比我都有精神。
如果说,赵成的司空寺是在做加法的话,那么赵豹的司徒寺就是在做减法。
根据“维新三令”的精神,司徒寺将是一个囊括了太宰、宗伯和司徒的超级机构,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三个职能部门统一建立起来。太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是君主的超级秘书,相当于之前的相邦;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这两个部门,一个相当于人事部长,一个相当于宣传部长,再加上司徒本身的工作,整个司徒寺绝对是最忙碌的地方。
为了细化工作,赵豹在实际工作中有所侧重。司徒寺设立少司徒三人,分别涉及一部分工作,赵豹负责总体部分。每个少司徒下辖司书两到三名,协助少司徒完成该部工作。而司书下面的士、府、吏和使徒等又有若干。削弱了相邦的权利,实现赵雍对四个大臣的直接管理,而相邦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但是权利被杯葛,不再一家独大。这样做的目的,实际上是实现赵雍对于赵国的直接管理,提高了工作的效率。
赵雍之前也希望能够像看的电视剧一样,建立什么吏户礼兵刑工等部门,但是他的专业知识,让他对此望而生畏,还是依据周礼进行所谓“复古”的好。至少这个东西,有据可依。所以,也就只能让赵豹繁忙一阵了。
相对于这两位,同样繁忙的还有肥义。这位老师傅清闲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被赵雍抓住机会给了点实际工作。上任第一天,赵雍安排给肥义老师傅的工作就让他有些惊讶。
“重新厘定律法吗?”肥义看着赵雍,有些奇怪的问道。
“也算不上重新厘定吧。只能说是整理。”赵雍将竹简扔在几案上,摇头叹息到。“师傅,孤还没有勇气修改律法,就像是孤没有勇气,在全国推行胡服骑射一样。”
胡服骑射的效果如何?楼缓和赵固发来的奏报已经足够说明了。代地李衍训练的新式骑兵,在和旧有骑兵的对抗中,由于高度的灵活性,完全占据了上风。虽然赵雍没有告诉楼缓,在插箭岭的百金骑兵中,不但防御和攻击方式发生了变化,而且都已经装备了马鞍和马镫,只不过一直处在保密之中而已。
从对抗的效果来看,新式骑兵花费比旧式骑兵要高,但是单独作战并非不可能,其战斗力是完爆旧式骑兵的,能够灵活的完成迂回救援等战略需要,也能完成战场战术需求,完全可以推广。
但是赵雍看过之后,还是淡淡回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束之高阁了。
原因就是,他对于历史的畏惧和对自己的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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