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我们已经走了太久了,干脆就在前面休息一阵吧。”行进的队伍中,李拙和赵雍一前一后骑在马上,赵雍不时的看着周边的地理环境,一会又在地图上圈一下,做个标记。而李拙,也没有穿甲胄,而是赤膊劲服,依旧吊儿郎当的咬着草茎,一会看看赵雍,一会又看看队伍的兄弟,无聊起来,就看看风景,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打发肚子。
虽然非常想帮着赵雍做点什么,但是赵雍却坚持自己亲自来处理,只让他管好队伍、安排休息就好。自己则一会在一处险要的地方沉思良久,一会则围绕的河岸驻足不前,一会跑的飞快,让整个队伍都跟着他飞奔,然后跑出去一段路之后,他开始回头看看来时的道路,有时候甚至再跑回去,再跑回来,如此二三,方才停止。每一次李拙想问,都让赵雍挥挥手,示意别打扰他的思路。李拙也就索性不再问话,只管好队伍就可,绝不插手赵雍的事情。
“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大家也乏了,今天是到不了九门了。”赵雍头也不抬,依然看着地图,点头对李拙说道。
“君上又不打算快些回去,咱们紧赶慢赶,一天三十多里地,已经算不错了。”
“话虽如此,不过这次出来,这黑锅,算是让两位大人担着了,希望太夫人仁慈,不会降罪于他们。”对于自己这个便宜老妈,赵雍还是从心里表示感激的,虽然这位太夫人不显山不露水,在宫中安安稳稳,平日里对宫人和宦人也是百般体贴,但是赵雍清楚,只要涉及到自己,这位和蔼的太夫人,不介意变身母老虎。这种别样的慈爱,有时候反而让赵雍非常嫉妒,因为他父母早亡,硬是靠着自己成为了一个成功人士,多年的尔虞我诈,习惯了欺骗与背叛,猛然间享受到这种关心,让他有些温暖,却又想到这温暖,只不过因为外面这身皮囊,又让他感受到深深的嫉妒。
这也是他不愿意单独面对太夫人的原因。
“君上?君上?”
“嗯?怎么了?”赵雍回过神来,带着勉强的笑容,看着李拙。
“呃。”看着赵雍脸色有些难看,李拙关心的问道,“君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只不过想起了太夫人和君父,一时有些失神。”赵雍撒了个谎,为了防止李拙再次提及,他赶紧叉开话题道“对了,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来九门吗?”
“您不是说要勘察进攻中山的路线,顺便观察一下齐军的情况吗?”李拙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要做的。不过,还有第三个原因。”赵雍神秘的说道。
“什么原因?”李拙的好奇心彻底被勾引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觉得,攻取中山,对我赵国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的话?应该是土地多了吧。”李拙虽然读过兵书,或许对于战术的运用,有很多奇思妙想,但是在战略角度上,他还有根本没有建立起来,所以他的回答,虽然切中要点,却往往又没有建设性。
“也可以这么说。”赵雍坐在石头上,将地图放好,从旁边捡了一个小树枝,然后再地上,慢慢了还是勾画起来。李拙一边看,一边研究,还没等赵雍画完,他就看出来,这是一幅简单的地图。
“你看,这里两条路线,就是流经邯郸的漳河和滏阳河。得益于这两条河流,邯郸附近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是我赵国的重要军粮来源,也是我国立国之本!赵国历代先君,不断更换都城,为的就是这块土地能够滋养我赵国兵士。”说打这里,赵雍顿了顿,对李拙说到,“你在军中有些时日,可知这军粮转运之困难?”
“这个我倒是知道。”李拙难得正色说到“一般来说,一人可以负米六斗,兵卒自携五日干粮,一个人供应一个士卒,可以支持十八天。”李拙想了想,又继续说到“但是如果算上回来的路的话,从后方到达前线就要对折了,也就是一人供应一个士兵九天的行军所在。不过,具体的还要看路途的远近和地形的变化,假若是山路行军,粮食消耗极大,就不能按照这个数推算了。”
“是啊,这种方法,短期行军还可以,长途行军,就得不偿失了”这也是赵雍,通过房子一战得到的启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过,战国时期,后勤辎重的负担是如此之重。假如发动一场十万人的战争,即使是短途的,那么这样的负担也太大了,因为赵雍通过吴广等人传授而知道,所有的供给都是通过民夫搬运,如果需要大规模的战斗,才会动用车辆,但是即便如此,后勤辎重依然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长途行军又该如何?”李拙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有些好奇。
“长途行军的话”关于这个问题,他还真的请教过吴广,“一士兵供一步卒,是一种理想化的情况。短途行军尚可,长途行军则有往返之虞,总不能再来回几趟处理吧?”
“那是如何?”
“应该以三人供一人。”
“三人供一人?”这些轮到李拙吃惊了,“为何要这么多人供应?”
“这也好理解。三人供一人,三个民夫共携带一石八斗米,假若每人每天两升米,则一石八斗米,前六天半四个人每天吃八升,派返一个背夫,给他四天口粮;十七天三人每天吃六升,又派返一个民夫,给他九天口粮;后十八天,二个人每天吃四升加干粮。这样的话,大约行军在三十二天左右,计算往返的话只可前行十六天的里程。”赵雍一边说,一遍在地上用树枝将这些数据勾勒出来,解释给李拙听。
“那么,如果是十万大军的话,岂不是需要三十万的民夫处理辎重才对?”李拙轻轻的问道,唯恐自己说错了。
“实际上来说,不止三十万。你想,这里面,不光有粮食,还有炊具、修理工具,遇到没有草场的地方,骑兵部队的马匹需要的草料也要算在里面。若是如此,则四十万都是一个保守的数字了。”赵雍长叹一口气,通过这次战役,他也着实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性,根本不是所谓的堆兵游戏,有时候,越多的士兵,往往对后勤的考量就越重,对国家的国力要求就要大。如果是相持战,对国家的要求就更高了。
“我的天,这这简直”李拙这次是目瞪口呆了,没想到自己光知道打仗,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看来自己,还真是太嫩了,这种统筹的功力,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
“从邯郸至灵寿,大约四百里路。我听说,一个魏武卒,若是急行军的话,一天能前进一百多里,也就是说大约需要四天,若是有五万部队的话,还要分出去大约三分之一,也就是约一万五千人负责押运这些辎重,实际的作战部队大约三万五千人。还要算上十五万的辎重部队,也就是,赵国需要发动大约二十万人,才能够勉强攻打灵寿。”
“呃”
“当然,这只是为了便于计算取得一个约数,但是,如果真是二十万人的,以每人每天两升米计算,来回共计十八天的话,需要的粮食,约为三万石。”赵雍说着,又涂画给李拙看,“仅凭邯郸附近的粮食,或许支撑这样的小战役,可以,但是我们附近还有齐国、燕国、魏国,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秦国。你觉得,邯郸附近的粮食够用吗?”
“所以说,赵国想要不被其他国家欺负,只能吞并中山,占领中山南部的平原地区喽。”李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攻取中山,不仅仅是他已经成为了心腹之患,还有更高的战略层面的考量。
“对。”赵雍微笑着说道,其实,不仅仅如此,如果赵雍的想法,是为了成为与秦齐楚相抗衡的大国,或许拥有中山和赵国两地,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一想到,自己面临的将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他还是略显底气不足。说白了,秦国的统一,天时地利人和,三才皆备,而赵国,现在还没有走上正常的轨道。
摆在赵雍面前的,不仅仅是军队的改革,打造铁血军队,只不过是找到了一把宝剑,而更重要的,还有内政方面的改革,粮食的增长,人口的增加,这都需要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毕竟,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自己可以学习的榜样。而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也不足以撑起一个宏伟而可靠的改革方案。
而在赵国国内,条件也不是很充分,军事上,老将虽多,帅才匮乏,就一个庞葱,当主将绰绰有余,为帅却还欠缺火候;年轻一点的,廉武和李衍也算是初露端倪,还不算能撑起大梁的人;至于庞暖和廉颇这样的小字辈,更是一时指望不上了。
内政上更不用说了,肥义、赵豹等人,做做后勤,当当顾问还行,但是年轻一辈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可用之人。更不用说像李悝、商鞅这样的变法之才了。
所以,赵国现在的人才匮乏,已经到了绝境。
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啊。赵雍摇摇头,越想越头疼,还是让自己多回忆回忆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找找有什么好借鉴的吧。
正当赵雍和李拙讨论的时候,一阵喧哗声响了起来,吸引了赵雍和李拙的注意。李拙看出赵雍的不悦,遂过去几步,看着士兵们正围绕着一个人,不让他进前,对着生气的说到“何事喧哗?”
众人一看李拙出来,顿时纷纷散开。李拙这才看到,来人是一个模样清秀,年级和自己差相仿佛的人,他眉头一皱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此人看到我们在这里休息,遂鲁莽上前,非要找主人,说有事相商。兄弟们自然是要阻拦的。”一个士兵说到。为了掩藏身份,这些人都当做商旅打扮,所以称呼也要改了。
李拙一听,知道了原委,遂对那人说到“你是何人?为何事见我家主人?”
那人打量了李拙一番,许是看出了他身份与众不同,遂说到“你可能做得了主吗?”
“那要看什么事?”
“也没什么。”那人看了看李拙,说到“我看几位像是商旅,遂和你们打个商量,能不能带我去魏国,或者,给我匹马和一点干粮,也行。”
“你要去魏国干什么?”李拙疑惑的说到,“你是魏国人?”
“我是中山灵寿人,我去魏国,当然是一展生平所学。”那人骄傲的说到。
“不对啊。”李拙疑惑的说到,“中山和魏国向来是不对付的,你一个中山人,干嘛非要去魏国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没有好的君主,就是再有才能,又有什么用?”那人沮丧的说到。
李拙这样一听,有些恼火了,心想中山和魏国隔着一个赵国,你不去赵国而去魏国,就是说,我赵国没有贤主喽?这可触了他的逆鳞了,刚要反驳,却听那人说到“何况,我和中山亦有世仇,先祖也是魏国人,曾经在魏国出仕,此番前去魏国,分属应当。”
听到他说出这个理由,李拙也就不好反驳了,原来人家曾经还是魏国的大臣,这一点,倒是和庞葱的境遇差不多,想必其先祖也是在魏国志不得伸,才逃奔到了中山吧。
不过,他仔细一想,又觉得部队,如果真是先祖在魏国受辱,为何后人还要回到魏国呢?感到蹊跷,李拙问道“既然你先祖是魏国人,你为何成了中山之人呢?”
“因为先祖被魏文侯封在了灵寿,虽然中山复国,我辈却未敢忘却本是魏国之人。是以愿将一腔才华,报效故国,他日再复先祖辉煌!”
“看来,贵祖上还是非常有名的,不知道先祖是?”
那人骄傲的抬起头,看着李拙,不卑不亢的说到“先祖魏国乐羊,曾率领魏国大军,荡平中山,遂封在了灵寿。”
“哦。”其实,李拙对于这段事实是不了解的,但是,能够率领魏武卒消灭一个国家,这种战绩也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特别是,灭的这个国家是中山,这就足以让李拙高山仰止了。对待他起来,也有些尊敬。
“那不知贵兄如何称呼?”
“某乃乐毅!”这一次,他的骄傲劲更足了。
“乐毅?没听说过。”李拙回味了一番,说道“如此”
“乐毅?你是乐毅?”
众人回头望去,见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赵雍,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失态的看着这个叫乐毅的年轻人。难道,这个人很出名?
是的,李拙和其他人不会想到,这个人名声之大,以至于这之后很多人,都自比有“管乐之才”。这个乐,指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当然,现在的乐毅,只不过是个一脸懵逼的年轻人,被赵雍吓得想要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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