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一帘幽梦,炎风十里柔情。天际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陆之韵香汗淋漓地靠在柳问梅怀里,昏昏欲睡,忽听得一声:“王爷万福。王妃还没起,王爷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且先等一等。婢子去叫王妃。”
一片乱中,只听得“哐啷”一声响,门被踹开了,陆之韵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只见床榻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柳问梅?
她抬手,扶额“嘤咛”一声,来人所见,便是一幅《晨曦美人图》。
其五官、身体的线条竟无一处不精致。
安王爷见状,原本怒极冷极的神色凝滞了一瞬,眸色蓦地深了,碍于有俾仆在场,便只恼怒地呵斥一声:“成何体统!”
陆之韵看着眼前这个容颜俊朗、身材高大挺拔、威仪堂堂的男人,并不回避,甚至还从床上起来了,撩开纱帐,袅娜娉婷地下了地,散着凌乱的长发行了个万福礼,亭亭玉立地站着:“不知王爷要来,只当王爷从此只在会芳园长住不来流翠苑了,妾便随意了些。”
她的神态仿佛身着诰命礼服一般,端庄,温柔,大方,尊贵,仿佛天下第一等正经人。偏偏此时她的外在却有种凌乱的美感,形成鲜明的反差,叫人心头极轻易地便动了些谷欠念,只想令她更凌乱一些。
安王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着脸,扫了房间内的俾仆一眼,寒声道:“都下去。”
众人正要告退时,偏偏陆之韵出声了:“站住!谁都不许走!”
安王爷正待发怒,陆之韵先冷笑道:“不知道哪个妹妹又给了王爷气受,王爷就来我这里找麻烦!我再不济,也是陆家嫡房嫡出的女儿,从小也是爹妈捧手心儿里娇生惯养长大的,不受王爷这个气。谁惹了王爷生气,王爷便找她去,犯不着拿我当出气筒。如果王爷没事,就请先出去。”
说完,她拉下脸,张开双臂道:“更衣!”
别看陆之韵人前端庄、贤良,人人都说她温柔大方,是当世女孩儿家的楷模,但只有安王爷知道,私底下她是极骄傲的,就如现在这样一般,从来不肯说两句软话,嘴里从不饶人。
她虽长得美,却是精明厉害的那种美,更兼其娘家势大,叫她更是受不得一点委屈。当初安王爷在宫宴上相中了陆之韵,好不容易求来了这门婚事,两人新婚燕尔时也曾你侬我侬,一刻也离不得。
偏偏陆之韵眼里是揉不进沙子的,在他酒后宠了一个房里人后,便同他闹起来。
后来,关系便渐渐地不好了。
他南下去办事情时,被人暗杀,幸得当地太守家的一位小姐相救。小姐姓苏,名如玉,气质似空谷幽兰,容颜姣好,一双杏眼看过来时,总令人觉着楚楚可怜,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在除了在做那事以外的情形下哭。
在太守府上和苏如玉相处的那段日子,他同苏如玉日久生情,便请旨将苏如玉封为侧妃,迎进了王府。
这本该是一段佳话。
他带苏如玉回来,也有惩戒陆之韵的意思。他堂堂一个王爷,当初说此生无二色,不过是哄她玩的,她不该当真,既然当了真,他然要让她知道,他想宠爱谁就宠爱谁,绝不会受她的掣肘。
他本以为,苏如玉的到来,应当令陆之韵痛定思痛,明白自己的错处,也多向苏如玉学学她的温柔,从此他也该过上左拥右抱、贤妻美妾和乐融融的生活,却没想到,陆之韵却嫉恨上了苏如玉,非但不肯反省自己的错处,反而处处为难她,不是令她下跪就是用膳时令大家都坐下只叫苏如玉站着布菜,甚至还在苏如玉有胎时,令人给苏如玉下了堕胎药。
当然,陆之韵是不承认她做过这件事的。
也正因这些事,安王爷越发怜惜苏如玉,对陆之韵越发坏了起来。如今还按捺住性子,没有夺走陆之韵在王府的管家之权,也没将她做的那些事叨登出来,是因为陆家势大,他要夺嫡,就得借陆家的势,要借陆家的势就不能动陆之韵。
所幸的是,她为人虽然歹毒了些,但她对他的情意还在,她会做那些时,也只是因为太在意他,亦是她的一片拳拳真心(当然,只有安王爷自己这么认为)。
如此,即便他有了其他人,只要肯在外面给她脸面,日子也能过下去。就是这日子过得烦了些累了些,他并不愿意同陆之韵敷衍。
他们俨然已是一对怨偶。
他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她却仍旧在纠缠他、刁难被他宠爱过的侧妃婢女侍妾等。
此时,陆之韵寸缕未着地站在穿衣镜前,令婢女给她穿衣裳,丝毫不顾忌安王爷在场,令安王爷的面色越发沉了。
就是这样,明明他对她还有兴致,时而被她绝美的容颜、姣好的身材挑起火来,又都要被她这样的神情、姿态将那火灭了去。
他再度低喝了一声:“都给我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安王爷冷着脸道:“难道本王还叫不动你们了?”
陆之韵瞥他一眼,道:“他们都是我的丫鬟,王爷自有王爷的人可以使唤,犯不着来我这里耍威风。”
她脖颈上挂着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菱形腰间小衣,大红色的,衬得她肌肤似上好的瓷器一般。下面穿一条丝绸的小裤,柔软而轻薄,走动时依稀能看到纤腿笔直修长的线条,鸳鸯戏水的纹样上面有两朵祥云,祥云的绣线轻薄飘逸,像是有两张鸟喙翘起来,轻柔的丝绸里,一寸寸线条都像是活的,两段弧隐隐若现,像披了丝绵的一只蜜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