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执拗得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在用成年人尚算冷静克制的方式撒泼打滚。
纪子晋感受到的,却是一个不愿意低头服输的灵魂在现实面前挣扎,这种挣扎,无疑是痛苦的。
萧逆风掸掸烟灰,无奈地看着她:“不要无理取闹。”
陆之韵眼睑低垂,别过了视线,深吸一口气,又看向萧逆风:“我不管,我不退。找不到好剧本,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所有人都觉得我在走下坡路,所有人都觉得我年龄大了不行了该退了,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可能再超越自己的巅峰,不可能再创造一个属于我的时代……”
她冷笑了一声,是嘲讽的调子:“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这样以为。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你的路远不止于此,你的未来应该是广阔的,而不是穷途末路。大家都以为你做不到,所以才越要做出来给他们看,证明他们看低了你。’我觉得我是可以的。”
萧逆风皱眉抽着烟,沉默片刻后妥协了:“剧本我会去找,但是找不到也不能强求。”
只能这样。
陆之韵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点点头。萧逆风走后,她仍然在吞云吐雾,好像心中的焦虑与沉重能随着烟雾的逸散而变轻。
却是更沉重了。
纪子晋望着她的侧影,想靠近她,说点什么,没敢。
晚餐结束,陆之韵一个人站在窗前,在弥散的烟雾中对着窗外的漠漠夜色,空气中是尼古丁的味道,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新躺着好几个烟蒂。当她又摁熄一个烟头,再要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时,拿着烟盒一倒,才发现已经空了。
她刚要转身喊王姐给她拿一盒来,一具温热的、幼小的躯体从她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腰,抱住了她。
纪子晋终于克服了心内的一切隐忧,顺从了本心。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她一个人抽烟的样子挺难受,觉得她可能会需要一个拥抱。他不希望她不开心,哪怕她曾经对他并不好。哪怕她现在对他的好也来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收回。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浓重的烟味也没能掩盖。
他们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陆之韵回过身,这动作让纪子晋放开了她。看她斜倚着窗框拉开彼此的距离。除了手上没有点燃的香烟,眼前的景一如他梦中的模样。
但。
又不一样。
梦中的她美得是一个意象,让人产生无限遐思。
眼前的她在不高兴,是一个鲜活的、有自己的悲喜的迟暮美人。在此刻,仿佛一切形容负面情绪的词汇都适用于她——伤心、难过、低迷、落寞、孤独……
纪子晋看她没说话,抿了唇,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仰起脸,一双清澈泠然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问:“你要打我吗?”
陆之韵皱眉:“什么?”
纪子晋直视着她,认真地建议:“你心情不好。如果你想发泄,可以打我。但我希望不要打脸,能轻一点更好。”
陆之韵轻哂,有些啼笑皆非,有些感动,眼底一热,想说些什么,最终到了口边,却成了强颜欢笑的戏谑:“我不打你。来,叫妈妈。”
纪子晋一愣,心内霎时有了说不出的气恼,小脸僵硬地扯开,扯出个在表不在里的笑,生硬而倔强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这算是他对她表达过的,最激烈的反抗了。
他说:“我去看书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向书房,到门口时,又回身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可以。”
那是他刚刚忘了说的话。
陆之韵听懂了,怔然地看他进了书房,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此时,他还年幼,却对她表达出了一种奇异的姿态。而这时,她尚不知道这种姿态代表的是什么。
她捻了捻手指,终于还是没让王姐给她拿烟。
纪子晋在书房一直学习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房间洗漱睡觉。夜深时,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这是自听到陆之韵说要离婚就有的。
心乱如麻。
第二天一早,陆之韵穿着一身运动装下楼,准备出门晨跑,才下楼,就看到纪子晋安静地站在他的卧房门口,直愣愣地看着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陆之韵瞥他一眼,以为他又要请她打他出气,便说:“我不想打你。”
纪子晋懊恼地垂了眼,飞快地否定:“我没想说这个。”
陆之韵问:“那你想说什么?”
纪子晋双手无意识地揉着衣角,低着头没说话。陆之韵抬脚要走时,他才抬首看她:“你真的要离婚?”
“是,这是定局了。”
“如果纪修文不想离呢?”
陆之韵不屑地轻笑一声:“他改变不了什么。”
纪子晋心头一沉,不知是悲是喜,又或者是悲喜交集。
有些艰难地,再张口,仿佛上下嘴唇都重于千钧,难以自如地张合。但他还是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
“那我呢?你们准备怎么安排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多喝完了,今天不卖萌,改写小剧场。看懂了的宝贝儿们都该买包去污粉了(^_-
小剧场:
陆之韵:“叫妈妈。”
纪子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