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死了?崇祯死了!崇祯死了!!”
大明宏光元年,伪帝崇祯十八年,四月二十九,午时初刻。
淮阴北郊,城隍庙。
大明伐暴军先锋,征北大将军刘芳亮紧紧抱住来自北方,绰号为二毛子的小太监,不顾身边两位副将在场,搂住小太监就是一阵狂吻。
这当然不代表刘将军已经被秦淮一带腐朽堕落的性取向影响,从此爱慕男色。
哦,他只是兴奋过头了。
“朱由检死了!”
刘芳亮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倒在三尺多高的土地爷雕像前,朝着土地公公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关帝爷,如来佛主,释迦摩尼,保佑!崇祯死了!崇祯死了!”
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大将军心中狂喜之情才稍稍缓和,转身望向二毛子,冷冷道:
“你真的确定崇祯死了?”
“千真万确,“
二毛子神情笃定,摸着自己的良心大声说。
”大将军!京城御医往山东去了三拨,被朱由检杀了三拨,直到最后南下的杨勇信,他没被皇帝杀死,“
“杨勇信?”
刘芳亮打断小太监,“就是那个鬼门十三针,骗子杨勇信?老子同村的发小就是给这个狗日的扎死的!”
“对,他从济南城逃了出来,说崇祯皇帝驾崩了,前几日济南城传的沸沸扬扬,小的冒死混进崇祯行宫,给守灵太监塞了十两银子,才靠近朱由检,从尸体上偷得这个物件,“
小太监边说,便从袖中掏出把黑黢黢的,类似三眼铳,却比三眼铳轻巧许多的物件。
“这是啥?”
刘芳亮满脸疑惑,他从没见过这种火器,旁边两位副将也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九五式手枪,“
二毛子眉飞色舞,“崇祯皇帝的贴身之物,去年元旦朝贺,他就是用这个打死礼部侍郎的。”
刘芳亮抓起九五手枪,放在手上把玩,只听咔嚓声响触动保险栓,把大将军下了一跳。
“这玩意儿还能自己响,”
刘芳亮自言自语道,他向来对火器不感兴趣,他喜欢射箭,喜欢女人。
“朱由检贴身之物,也不过如此,没意思。”
说罢转身递给身旁一个副将,那副将如获至宝,连忙接过手枪,仔细端详。
“好!咱们的好日子到了!朱聿键留给宏光小朝廷自己对付,咱们要进京,赶在多尔衮之前,占据山东,占领北京,“
刘芳亮神采飞扬,想到多尔衮,李自成都没完成的事情,很快就要由他来完成,不由心旷神怡。
”二毛子,到时候,你就要叫我皇上了,哈哈哈哈。”
二毛子立即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嘭!“
正在把玩九五式手枪的那名部将,一不小心扣动扳机,一颗口径三十三毫米的子弹笔直射入他的身体。
崇祯十八年四月底,大明皇帝朱由检为筹建海军,开垦农田之事,操劳过度,偶然风寒,龙体欠安,司礼监急召太医院御医杨勇信前往济南,为天子诊治。
御医杨勇信乃本朝名医叶文芝第五代传人,汤药针石,无不擅长,他在进入太医院前,便在北直隶一带闻名遐迩。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到杨神医手中,保管药到病除。
杨勇信最擅长的当是针灸疗法,俗称鬼门十三针。乍听起来好像要将病人送到鬼门关,其实不然,据说只要三针下去,不管你半身不遂瘫痪在床,还是水米不进奄奄一息,都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
有明一朝,太医院当职是个肥差,赶到明朝中后期,一个侍医名额甚至比富庶之地的县令还要抢手。
其中缘由倒也简单,明中期以后,朝政混乱,皇宫贿赂成风,每年都有大批珍贵药材沿运河送往皇宫,因为缺乏监管,司药监的太监便与御医勾结,将宫中名贵药材倒卖出去,然后以次充好,收获颇丰。
魏忠贤掌权时,杨勇信给老魏的干儿子送了十几颗秘制的大补丸,顺便给小魏送了个秦淮美姬,魏忠贤便赏赐杨神医在太医院当差。
十几年下来,杨神医靠倒买倒卖,身体渐渐发胖,医疗事业也越做越大,在京津地区开了好几家分号。
崇祯皇帝攻略山东前,杨神医便准备携带家财,带上美姬,逃往江南,直觉告诉他,留在北京啥也干不了,最后多半只会被朱由检杀猪一样宰掉。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被朱由检亲自点名。
十多年经商下来,杨勇信早就将那点本事都交还给祖师爷,现在让他给人治病,针灸下去,怕真的是要成鬼门十三针了。
“废物!朕花钱养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
朱由检双眼血红,很难判断是青光眼还是红眼病,他声音嘶哑,自己用听诊器诊断是肺炎,此外,朱由检还给自己量了下血压,结果显示他的血压已经严重超标,吓得皇上不敢再做其他方面体检。
而此刻跪倒在皇帝面前的杨勇信,这个据说是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御医,对朱由检一番望闻问切后,竟然说皇上肾血不足,要用党参枸杞白术王不留行之类的虎狼药。
“肾血不足?”
朱由检剧烈咳嗽,吓得旁边王承恩连忙上前搀扶。
“杨侍医,皇上多久没让嫔妃侍寝了,你知道吗?满口胡说!”
崇祯皇帝万念俱灰,太医院那点勾当,他也是刚才得知,之所以召杨勇信过来,倒不是因为皇上密信中医,他只是想杀人了。
“高文彩!”
朱由检双眼昏沉,努力扶住王承恩手臂,好不让自己摔倒。
“臣在!“
“朕多久没杀人了?“
高文彩立即扳动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回皇上,有十三天了,”
“好!”
崇祯皇帝强忍住站起身来,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这两天,他总是在梦中看见死去的人在向他招手。
“把这个庸医拿下,他是东林党派来的刺,想要谋害朕,立即,斩首,示众,抄家,银子都给朕,”
朱由检大口喘气,连忙对旁边王承恩道:“快,快,”
王承恩慌忙从急救包中拿出呼吸面罩,朱由检将面罩带上,大口呼吸了几下,感觉稍稍好些。
旁边等候多时锦衣卫番子,不由分说上前按住杨勇信,像拖死人一样拖了下去。
“皇上饶命!臣不是刺,臣冤枉啊,臣······”
直到高文彩双手将杨太医的脑袋高高捧起,放在崇祯皇帝面前,朱由检才如释重负缓了口气,挣扎着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下摸了摸,将沾满人血的食指放回口中贪婪吮吸,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好久没吃人肉了,把他尸首扔到城外,让流民分了吧。“
锦衣卫领命而去,开春以来,山东河北一带灾荒依旧,菜人价格一路暴涨,崇祯皇帝虐杀衍圣公时,人肉已经卖到半两银子一斤。杨勇信一身膘肉,少说也有两百斤,送给饥民,也算替朝廷省了一百两银子。
“皇上保重龙体,还望皇上以社稷为重,”
兵部尚书张国维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
“是啊,皇上,这两天已经好多了,济南城中每天饿死的百姓,只有不到五十人了,”
户部尚书倪元璐神情喜悦,在户部兵部通力协作下,山东灾民开始大幅度减少,运送尸体出城的马车,也由二月间的每天十多辆,变成现在的每天三四辆了。
“诸位放心,朕驾崩后,”
崇祯皇帝喝下一口王承恩喂给他的高丽千年人参汤,对跪倒在厅内群臣道。
“朕驾崩后,太子朱聿键继承皇位,按照朕的思路,继续杀东林党,杀贪官,杀一切可杀之人,朕,”
底下群臣早已哭成一片。
高文彩,王承恩几个心腹忠臣自不必说。而对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说,失去崇祯皇帝庇佑,他们会死的很惨。
崇祯十七年,短短一年时间,崇祯皇帝朱由检犯下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黄河以北的官僚集团几乎被皇帝赶尽杀绝,北直隶一带的晋商或被杀死,或被留作病毒实验,而对付辽东建奴,更是惨绝人寰,直接将他们活剥头皮。
朱由检四面树敌,却不能将任何一个对手彻底打败。
那么等到皇帝驾崩,跟随先皇的这些徒子徒孙们,会有怎样的下场,完全可以发挥想象。
大概率上,王承恩等人最后的结局,不是被东林党凌迟处死,就是被多尔衮活剥头皮。
至于被皇上寄予厚望的太子朱聿键,皇上病重期间,因为秦王朱常渭的叛国,朱聿键右翼完全暴露给对手,被十倍于己的流贼包围在淮南宿迁,弹尽粮绝,这次便是太祖显灵,怕也不能拯救朱家子孙了。
南京宏光朝军队,不仅见死不救,还给刘芳亮提供粮草军械,支持流贼与朱由检死磕,在马士英等人看来,流贼固然可恶,然暴君崇祯一日不除,他们便对不起老朱家在天之灵。
“朕死不了,你们嚎什么?朕只是偶染风寒,或者说是长期疲劳工作,濒临猝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歇息一下就好了,”
朱由检强忍住坐起,回头望向案头整齐摆放的铠甲,心中忽然涌起英雄迟暮美人白发的伤感。
想到自己死后,历史车轮该驶向何处,多尔衮何时南下?吴三桂还会投降建奴吗?大厦将倾,南明东林党人还会内斗不休吗?晋王李定国还能坚持多久。
“高文彩,锦衣卫百户到四川,多久了?”
高文彩连忙上前,跪倒在地。
“回皇上,燕啸军去了快一个月了,”
朱由检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一个月了,该回来了,该回来了。”
崇祯十八年五月十一,朱由检病情恶化,双目近乎失明,自知命不久矣,遂下令诏朱聿键率军火速回到山东。
尽管病入膏肓,朱由检仍旧不忘杀人,坚持战斗到底。
“太医院所有参与倒卖药材的御医,全部送去唐山挖煤,直到累死,病死。”
说完这句话,朱由检便昏死过去,一直昏睡到次日午后,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叫醒皇上,说是燕啸军带着李定国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吴又可。
崇祯十八年五月十二日,颠簸月余的南镇抚百户燕啸军不辱使命,终于将安西将军李定国护送回到山东,来到崇祯皇帝面前。
病倒床榻的朱由检召集群臣,在知府官邸前厅,隆重迎接李定国一行。
当听到吴又可说他次来是为自己治病,朱由检立即开口问道。
“吴又可,你千里迢迢,舍身忘死,从神农架原始森林来到山东,来给朕治病?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你?”
朱由检抬头望向站在眼前的吴又可,努力压抑住心头怒火,咬牙切齿道。
安西将军李定国神色自若,他抬头望向倚靠在床榻上的崇祯皇帝,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滑稽。
此时的李定国不过二十五岁,刚刚摆脱愤青状态,对这个操蛋世界才有一个模糊认识。
他千里迢迢来做朱由检身边做人质,已经准备好要与崇祯皇帝斗智斗勇。
没想到等他到了山东才发现,他的对手竟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李定国对这位大明皇帝有着切骨仇恨,他生长于大西军中,耳濡目染,平时听到最多的就是皇帝如何荒淫无耻,残暴不仁,据说朱由检还喜欢生吃活人。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扯淡了。
此时崇祯皇帝急火攻心,阴阳失和,血脉逆流,营卫之气不留,魂不守魄,便是灵丹妙药,也不能救治。
通俗点说,就是用力过猛,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心理压力过大,再加上老朱家的高血压糖尿病脑血栓心肌梗塞前列腺炎尿毒症肾结石胆囊炎肺炎咽炎以及说不出口的各种花柳病。
死神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扶朕起来!”
“皇上,可是,”王承恩欲言又止,
朱由检从床下掏出一把鲁格尔左轮手枪,像野兽似得怒吼。
“扶朕起来!”
王承恩无奈,搀扶着崇祯皇帝,迈着碎步,在行宫中来回走动,燕啸军,高文彩张国维等人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
周围群臣皆是崇祯皇帝心腹,他们都被朱由检拉上了这条贼船,皇帝驾崩,东林党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皇上不要动怒,太医说了,不能动怒,”
朱由检感觉头昏脑涨,仿佛高中时代第一次醉酒,仿佛大学时代女友的接吻。
“吴又可!皇上问你话呢!快回话!”
王承恩焦急催促,朱由检面色昏暗,缓缓抬起手,示意公公稍安勿躁。
大西皇帝写给朱由检的降表,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摆满人头的案几上,还没拆封。
崇祯皇帝自知命不久矣,对西南局势不感兴趣。
吴又可远远望皇上一眼,神情自然道:
“回皇上,治病救人,乃草民本分,谈不上是什么赏赐,。”
“本分?哈哈,”朱由检一把推开王承恩,强忍住坐起,昏昏沉沉望向李时珍的大徒弟。
“去年七月,你在沈阳,给辽民,甚至给建奴治病,还得到奴酋多尔衮嘉奖,这也是你的本分?”
吴又可镇定自若,脸上表情竟没有一丝变化。
“陛下将鼠疫病毒投放辽东,杀害辽民数十万,陛下能杀人,草民为何不能救人?再说,鞑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病,有病就要治病,”
旁边高文彩将手指伸向刀鞘,正要拔出绣春刀,被朱由检斥退。
“说得好,原来大明也有圣母,朕且饶你,你说说,朕的病当如何治?”
崇祯十七年七月,盛京鼠疫猖獗,吴又可游历辽东,熬制汤药救治辽民。
消息传到朱由检耳中,皇上龙颜大怒,这才责令镇抚司全国通缉此人。
“皇上若想痊愈,从此不能再滥杀无辜,尤其不能迫害东林党人。”
朱由检红着眼睛,颤巍巍举起左轮手枪,瞄准吴又可。
“去年多尔衮要杀你,你觉得朕和多尔衮有何不同?”
群臣默然。
吴又可仍旧冷冷道:“以草民看来,皇上与多尔衮并无两样,多尔衮为防止鼠疫蔓延,可以吧活人烧死,陛下为大明中兴,也会把乡绅活活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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