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温柔地招呼她进来。她则抬抬脚,仰着头,将花盆往他怀里一推,搬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来。
不问还好,兴许是Mr.罗的语气过于温柔,阿夏瘪瘪嘴,像是下一秒就快要流眼泪。她打着赤脚,在窗台边站了一会儿,解释说自己跟Last先生吵架分手,他一气之下扔掉了她公寓的大门钥匙。
她没有哭出来,却始终黑着脸。Mr.罗拉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削苹果,与此同时说了一个笑话。可阿夏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将一张纸巾撕来撕去,贴在脸上,假装拖把超人。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可大笑带来了剧烈的情绪失控。没出十秒,便又转为了痛哭失声。
屋内的空气骤然凝滞,Mr.罗顿了顿,却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只是递给她纸巾,然后默默吃起了剩下的那一半苹果。
后来的后来,阿夏始终在掉眼泪。一直到晚上九点,Last先生给她打了通电话。她因为过分哽咽根本没办法接听,等到擦干鼻涕接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挂断了。
错过“旧爱遗言”无疑为人生一大遗憾,这使她哭得更凶。
阿夏躲进卫生间,将马桶盖翻下来。她跷着二郎腿,突然想起与Last先生最后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确切来说,就在不久之前的昨天。
她总是常常熬到后半夜,放首Autumn Leaves,处理没看完的稿件或者读一本心仪已久的小说。
两点多快三点的时候,Last先生会睡眼稀松地从卧室里走出来。他从背后深深抱住她,堵在她耳边说几句动人的情话,然后转身去卫生间……
待阿夏走回到客厅,Mr.罗已经守候良久。他扶起她耷拉在胸前的脑袋,轻声说着:“我替你叫了开锁师傅,他刚才在上一家忙完,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阿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着双眼一眯,如释重负般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开锁小伙离开之后,阿夏回到自己的公寓,反锁上门,好似执意将前尘后事拒之千里。她不开灯,顺着墙角,任凭身体滑向地面。剩下的时间仿佛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又回到了这间房子里,看似与之前无数个日夜无异,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只身一人。
阿夏不明白,为什么快乐总是如白驹易逝,而痛苦的时光总是苦苦盘踞。
在此之前,阿夏与Last先生之间的争吵时有发生,并且次次闹得动静很大。
阿夏总是举着把菜刀站在厨房门口,龇牙咧嘴着,扮出一副作威作福状。她信口开河地威胁他说,如果有天Last背信弃义抛弃自己,她就要率先拿刀把他给料理了。
那时候,她和所有的年轻女孩一样,沉浸于一段不知深浅且用力过猛的情感关系中,善于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也善于利用他对自己无条件的宠幸。
那时候,她认定了胡闹是宠溺,争吵是撒娇,大动干戈也不过是平淡生活的调味料;她觉得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不可能被外力所分开的,就算遭遇盘古开天辟地,遭遇五雷轰顶。
然而,她的信心满满终究变成了残酷现实的牺牲品。万事皆有尽头,终于,Last先生道尽了海誓山盟,就连曾经的信誓旦旦都变成了一副副饱含心猿意马的良药苦口。
到了真的分手那一天,Last先生两股战战地撂下两句狠话拔腿就走,阿夏则怔怔站在楼道口的阶梯上发呆,呈手无缚鸡之力状,在他奋不顾身的背影之中,她咬牙切齿着,泪水横流着。
有的人就是这样,以润物细无声般的姿态闯入你的生命,稍作停留,便大张旗鼓地转身走开。没有道别,没有愧疚,没有抱歉,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甚至连一句堂而皇之的“江湖再见”都不屑说出口。
每次吵到歇斯底里、口不择言,吵到Last先生忍无可忍摔门而出,阿夏便会转身钻进Mr.罗的公寓。
她盘腿缩进沙发里,痛定思痛,对着Mr.罗的背影一遍遍发问,为什么自己遇事总是惊慌失措,而他却能够做到风轻云淡、镇定自若。
Mr.罗笑着,深深望她一眼,接着熄灭指尖的烟,从阳台走回来。他着手削一只苹果,一边削一边回答说:“二十岁的时候,你既骄傲又敏感脆弱,你总试图从世俗中挣脱,想要表现得与现实格格不入。可是直到三十过半,你突然间发觉,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活着,随人群随波逐流,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此有的时候,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到底是时光令我理智,还是阻止了我的闯荡,加深了我的胆怯与懦弱。”
阿夏对着杯中的可乐吹了一连串水泡。她好像听不太懂,只管将脑袋抵在他的后背上,用力地,理直气壮地。
她抬眼望向夜空,兴许是雾霾太重,头顶什么也没有。
直到后半夜,剧烈的伤感姗姗来迟。阿夏若无其事地走进卫生间,故意打开莲蓬头,并且将塑料盆摔得“啪啪”响。可这般掩盖好像并未减轻内心的焦灼。瞬间,回忆与委屈以滔天之势袭来,她突然想要躲起来,躲去一个世界之外的星球。
她低头看了看瓷砖地板,心想,如果有一个地缝可以钻就好了……
Mr.罗擅长安慰人,但偶尔也会失算。
前几次阿夏遭遇被甩,他主动伸出援手,救她于水深火热。他怕她哭得太凶肚子饿,便为她煮了海鲜意面,哪料却烧煳了锅;他横跨大半座城市载她去看电影,却遭遇半道儿堵车,好好的《全城热恋》只看了“全城”没看到“热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