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前,幽王烽火戏诸侯,不周而倾,天国不存,世若空冢。而今春秋渐行渐远,诸夏战国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局面。”
“是故,文道运筹帷幄千里,武将攻城掠地无双,期时,无论是数十万秦国大军,还是数百万秦国民众,都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未来。”
“蒙毅、赵佗,那就是你们的机会!”
战乱连绵数百年,诸夏风华纷杂不已,言语不通,文字絮乱,又值山东六国之君主昏聩无力,这就是机会,这就是大势。
赵佗的志向不仅仅是其个人的,更是每一位秦国人的,更是每一位秦人的,蒙毅虽执掌国尉府邸要职,但周清能够看得出,其人也是向往武将战场厮杀。
但现实却不允许其这般做,一天下大势,武将争锋,得封厚爵,然,一天下之后,整治一个崭新的国度,文臣谋略无双,亦是泼天的机缘。
一番语落,缭绕在蒙毅与赵佗耳边,强烈激荡二人的心神,尽管早已预料到会有那一日的到来,但听武真君所言,似乎更为激动人心。
数息之后,二人相视一眼,深深颔首,各自举起手中茶盏,以代酒水,一礼而落。
随其后,三人便是闲谈不绝,蒙毅为先,神色带着浅浅的恭敬,向周清请教兵家妙理,请教大道无常,请教大师轮转。
于此,周清倒是没有什么隐瞒,以自己的眼界,再加上数年来遍阅百家之学,一身见解与见识自忖不逊色任何百家宗师。
赵佗之询问倒是少了许多,更多的是聆听二人之言,时不时的出言而论,往往切中要害,足见其能,一侧伺候的侍女静静随伺着。
半个时辰之后!
“公子很看好蒙毅与赵佗?”
说起来,自从公子从宗正的手中得到这座府邸之后,真正以礼仪拜访公子的,还真的只有这二人,或许是公子不常待在咸阳的原因,或是公子同秦廷其余重臣相交不多的原因。
然,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呆在公子身边这般久,听着公子同那二人的纵论,云舒似有所觉,看着刚才离去的二人,轻语之。
“蒙毅与赵佗的年岁,相较之如今中枢的重臣,足足差了一代人,甚至更多!”
从云舒手中接过那被切成一块块的紫奈,虽不若后世之香甜,但在如今之时,能够吃到,诸夏之内,也是不多。
放在口中,一品其内滋味,而后,徐徐起身,一言以蔽之。
“云舒,将芊红与焰灵姬召来,我有事情吩咐她们。”
脚下紫色玄光闪烁,如今厅外阳光正好,踱步而出,云舒则仍旧徐徐跟随,忽而,周清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眸微微眯起。
细细思绪片刻,令道。
“是,公子!”
云舒虽奇异,但屈身一礼,快速离去。
“韩非之作《韩非子》诸多高论寡人阅览不亚于百遍,受益良多,所得匪浅。”
“数年来,想来你等对于此书也或多或少的了解过、一观过。韩非入秦,于我秦国来说,乃是大事,故而,今日相召你等前来,乃是先议此书,评判其效用。”
“诸位当但说无妨!”
次日朝会刚过,少府令赵高便是传秦王政口令,留下中枢数位重臣,相邦昌平君熊启,廷尉府王绾,国尉府邸为了,咸阳宫长史李斯,大田令郑国,蓝田大营前将军蒙恬,行人署上卿姚贾,新任御史张苍。
当然,亦是少不了秦王政颇为重视的道武真君,诸人汇聚兴乐宫,各就其位,秦王政常服静坐其上,身前的条案上放着一摞明显被翻阅甚多的纸质书籍。
丹凤之眸扫视厅殿下群臣,面上带着一股别样的兴奋,一边伸手拿过条案上的一本簿册,一边朗声而语,韩非入秦这是自己数年前就期待的事情。
如今,终于达成了,只是如今中枢之位都有重臣,而且均才智不俗,干练非凡。秦王政不好定夺,故而有了眼前这一幕。
“韩非之事,在人不在书。”
“韩非之作,启亦是阅览不少,自百年前的商君之后,绝对是又一位法家名士,《韩非子》更是法家新的经典无疑。”
“然启收拢诸般讯息,了解诸般讯息,韩非之人,似缺法家名士之胸襟也,是以启以为,韩非其人,当与韩非之书做两论。”
身为相邦的昌平君熊启率先而言,高山冠术梳拢长发,锦绣红袍加身,身姿挺立,对着上首的秦王政一礼,沉声而道。
于韩非之人,昌平君自是不陌生,数年前,大王为了一见此人,不惜以身犯险,亲入韩国新郑之城,好在有武真君在,并未出大碍。
但大王对于韩非的重视,那是整个秦廷上下都是知晓的,如今韩非入秦,这般盛情之下,怕是韩非很有可能直接臻至高位。
然而,根据自己所知,或许,事情并未自己所看的那般。
“似缺法家名士之胸襟,此话……怎讲?”
秦王政闻昌平君之语,眉头轻皱,问了一句。
“法家名士之胸襟,天下之心也,诸夏情怀也!”
“诸夏各族,追朔上古,皆是同种,春秋战国诸侯分治,原非真正之异族国家分治,其势必将一统。唯其如此,自来诸夏名士,不囚于邦国成见,而以天下为己任,以推进天下尽速融会一统为己任。”
“唯其如此,战国求贤不避邦国,唯才而用也!然,韩非似拘泥邦国成见太过,启恐其不能脱孤忠之心,以致难以融入秦国。”
昌平君熊启神色不变,再次对着上首一礼,而后又对着厅殿内的其余诸人看了一眼,没有避讳,直接闲谈之,近些年,韩非在新郑所做的一切,已经表明其胸襟。
剪除韩国新郑奸佞大将军姬无夜,推行法家新郑,虽受到极大的阻碍,然仍旧在坚持推行,若然给予其十多年的时间,说不得韩国真有可能大变。
“老夫赞同相邦之语,韩非有伯夷、叔齐之相。”
紧随昌平君熊启之后,武将群体中,那很少说话的国尉为了也跟了一句,单手轻抚颔下短须,身为国尉,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
自己所观,韩非不合秦道。
伯夷、叔齐者,乃商末封君孤竹君的两位王子,相传孤竹君遗命立三子叔齐为君,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
叔齐尊天伦,不愿打乱社会规则,也未继位,兄弟二人先后前往西伯侯封地考察,正值武王伐纣,二人扣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
“能如此乎?”
“伯夷、叔齐孤忠商纣,何其迂腐!韩子槃槃大才,若如此迂阔,岂非自矛自盾?”
伴随国尉尉缭之语落,静坐在上首的秦王政神色为之一怔,二人一者为文臣之首,一者为武将之首,深者来说,二人所语,乃是代表着秦廷文武两道之意。
不自觉的,秦王政颇显有些烦躁,连带翻阅手中之书的动作都有些不耐烦,双手用力的将其合上,明眸眯起,重重的抛落在条案之上。
“大王,臣郑国本韩国之人,当初更是在小圣贤庄与韩非同窗而读过,对于韩非之论,本不欲多言,然又不得不言。”
“韩非之才,绝然旷世,就是在小圣贤庄之内,都得了荀夫子屡屡称赞,郑国亦是自愧弗如,对于《韩非子》之书,郑国感佩无以复加。”
“但韩非家国一体,世代王族贵胄,数年前,自小圣贤庄归于韩国,终韩王安腐朽之厅堂而不思离韩,而且创立流沙,近年来于新郑之内,掀起不小的风浪,欲要改变韩国之心可彰显,其孤忠一可见也。”
大王对于韩非的喜爱和重视,近年来,一直在秦廷身居大田令的郑国又如何不清楚,但身入秦廷,得遇此君,所言所语,衷心而出。
韩非却是大才,但韩非却不合于秦国。
“大王应该知晓近年来,韩非在新郑西宫之内,三上《强韩书》,皆泥牛入海,如此韩王,如此朝廷,但其人仍不思离韩,其孤忠二可见也。”
“郑国因韩国谋略之术做牺牲,不得已入秦又不得已留秦,融合之艰难唯有天知,而韩非所在的流沙在趁机在新郑铲除夜幕余孽,匡清新郑气息。”
“韩非之心,不可解也!”
当初修筑郑国渠,郑国为秦国劳心劳力,秦廷上下均知,正直坦荡,有口皆碑,其人如此之言,一时间,整个兴乐宫厅殿之内,群臣为之默然。
周清位于昌平君熊启身侧,见状,神情未改,自顾自饮着酒水。秦廷上下中枢之人对于韩非印象如此,自己心中有数,现今还轮不到自己出言。
但对于连续三位秦廷重臣排斥韩非,还真是出乎意料。
“说书不说人!”
“其人如何,后看事实!”
昌平君与国尉之言已然令秦王政颇为闹心,如今再加上自己颇为重视大田令郑国,瞬间,秦王政心中愈发烦躁起来,单手轻轻拍在条案上,沉声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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