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是这样说,但绿林之中真正能做到这一步,只有一个,就是凌云寨李大当家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大当家的一介女流,能在陇右道这一帮一言不合就拔刀的雄性世界里扬名立万地位崇高的原因。
什么才算是狗大户?别人都饿死,家里有钱有粮的算是狗大户么?
这种事没有一个标准,有些地主家里有钱有地,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善人。
丰年免租,灾年舍粥。这样的人劫还是不劫?
这种人是不能劫的。
如果有个地主,丰年免租,灾年舍粥,但是有个傻儿子。
地主家的傻儿子日常干的事就是带着狗腿子横行乡里,虽然不打人不骂人,可架不住他喜欢调戏妇女,这样的人家你说劫还是不劫?
有人觉得不能劫,有人就觉得必须得劫,为啥,因为调戏的是他媳妇。
所以说,雍州道上的绿林豪杰的规矩,说起来挺高大上,真能落实下来的也就李大当家的一个。
这也是梁俊一出了凌云寨总感觉别扭的原因,这帮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好汉的强盗们,做事都是按照所谓的约定成俗来,可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强盗协会之类的组织明确一下,怎么个才叫约定成俗。
梁俊前世先上警校,后当海盗。
前世的海盗是现代化海盗,想在信息化的大海上讨生活,管理条例必须比世界五百强公司还要正规,组织效率要更高。
不然你这边刚要去打劫,人那边接到电话直接改变航线走了,一帮人雄赳赳气昂昂端着ak到了地方,结果汪洋一片,别说商船了,毛线都没有。
面对陇右道上这群不成器的同行,梁俊虽然一直告诫自己,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但久而久之深入骨髓的职业操守和身为处女座的强迫症,逼迫着梁俊非要管一管,捋一捋不可。
如果说这陇右道上的强盗都是职业的,比如王保,祖孙三代都是以耍流氓当地痞为生。
时间长了,周边各县的地痞流氓全都熟悉,隔三差五开个流氓大会,交流一下自己的心得。
有好事的起个头定个规矩,比如哪些人可以调戏哪些人不能调戏。
一般能参加这种聚会的,都是周边各县世代当流氓的,在当地多少有些势力。
所以定规矩的时候可以有经验可循,比如官宦家的小姐,不能调戏。
毕竟捕头的千金先说能不能惹得起,就算惹得起,有可能这千金是其他流氓表亲,你调戏了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管怎么样,地痞流氓们定规矩好歹有个准头。
绿林中哪里管你这个,满陇右道山头数一数,能超过两代当强盗的屈指可数。
大部分都是半路出家,要么穷的没办法,要么饿的没法子,才舍得一身剐,上山当强盗。
山下有个狗大户,不管好人坏人,你抢还是不抢?
一般这种人,都有这样的心思
老子以前当农民的时候不敢对你怎么样,现在冒着砍头的风险当强盗土匪了,还能怕你这个?
因此,就算绿林中有抢狗大户,天经地义。抢穷巴巴,丧尽天良的说法。
可你不说,谁也不在乎,在场的都是强盗,饿急了哪个没干过一些丧尽天良的事?
在他们很多人眼中,自己饿的快死了,对方就算穷的出门穿漏裆裤,手里有个热馒头。
对于他来说这人就是狗大户,不抢他天理难容。
因此刚刚刘顶玄说去打劫,就连黑胡子都不在乎刘顶玄抢的是谁。
都当强盗了,还有那么多讲究?
不过这种事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在场的诸位大大小小也是一寨之主。
是草就比地皮高,早就没有了想吃饱的追求,现在心里想的是要吃好。
禀仓实知礼仪,没几个人懂啥意思,但都知道现在吃饱了,想接着吃好,就得要脸,要脸,那么有些事摆在了明面上就得按所谓的规矩来。
刘顶玄听到梁俊问他,左顾右盼,不敢和他对视。
华青柏强自镇定,道“殷兄弟,此乃我白虎山寨中私事,不方便透露。”
“怎么?”梁俊不以为意,笑道“你们白虎山和咱们其他寨子不同么?干的不是打家劫舍的买卖?”
他说到这里,转身看着周围人,朗声道“不瞒诸位,咱们凌云寨前些日子就抢了太平教的钱粮,有几个不长眼的对咱们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出言不逊,我还让手下的兄弟将他们骟了。听说太平教还出钱悬赏我,若是有哪位兄弟手头紧,可将我绑了,交给华当家的。想必华当家的愿意替太平教出这个赏钱。”
黑胡子等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后有人高声叫好。
院子里这些人,没上山之前,多是不愿意信太平教。
被常玉手下的官府定为刁民的,一旦被定为刁民,一不准进城吃粥,二要多交各种赋税。
他们被逼无奈落了草,大家一交流,才明白自己是被太平教害的,各个对太平教恨的咬牙切齿。
太平教人多势众,又有常玉这个雍州刺史撑腰,他们敢怒不敢言。
今日听到梁俊说亲手骟了三个太平教教众,一个个心中解恨。
尤其是黑胡子,他是李大当家的铁杆粉丝,太平教教众敢对自己偶像出言不逊,在他看来,就算是千刀万剐都难不为过。
“殷兄弟干的好,我黑胡子把话放在这里,狗入的太平教拿钱悬赏殷兄弟。咱们陇右道上哪个敢为了钱出卖殷兄弟,我姓胡的不杀他满门就钻进水里当乌龟王八!”黑胡子怒声喝道。
众人纷纷应声道“胡大当家的说的没错,谁敢为难殷兄弟,那就是和咱们过意不去。”
梁俊没想到众人如此热烈,心中有些温暖“这帮人并不是无药可救,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头脑简单,心却是好的,若是能有人好好带着,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现代化强盗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三位兄弟,亲手骟了太平教三个奸邪之辈。”梁俊把一旁的铁牛、二驴和三猪拉出来,院中群盗纷纷拱手施礼。
铁牛三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势,这辈子也没有像今天受许多人佩服,一个个面色通红,像是又回到第一次被王保带着找姑娘的时候。
梁俊一拍铁牛,冲着华青柏道“华当家的,咱们都是干的打家劫舍的买卖,既然道上的规矩是,抢狗大户,天经地义。劫穷巴巴,丧尽天良。如果你们不是去公干,我不该问。你们又是盘点又是摸黑,不是公干又是什么?既然是公干,有什么不能说?若是谁都像你们这样不能说,那还谈什么江湖规矩,扯什么绿林道义?”
黑胡子应声道“殷兄弟说的没错。”
其他人也跟着高声应和,梁俊道“既然你们不按江湖规矩来,那刚刚又为何张口规矩,闭口道义逼死秦七爷?”
一番话说完,饶是华青柏颇有城府,脸上白一阵青一会,句句话像针尖扎的自己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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