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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6日,小寒。
游津兰看着打开的大衣柜,发起了呆。虽然衣柜是用上等的核桃木制成的,在角落里也摆放了小包的活性炭,但她还是闻到了淡淡的潮湿的霉味。这种味道让她想起了自己许久未回的简陋的家,以及邻居窗外悬挂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吹干的衣服。
游津兰很爱干净,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些衣服全部搬出来,再分类清洗。但她刚拿出两件衣服,就停了下来。
因为,现在,她不用再为衣服发霉而苦恼了。
高靳对她很大方,虽然她没有主动向高靳要过钱,但高靳还是给她办了一张副卡,随便她花。
想到这里,游津兰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要喘不过气来。她并不想乱花高靳的钱,但在刷卡的时候,她又有种隐隐的快感通过花高靳的钱来对高靳实行小小的报复。何况,这种报复还能给她换来开司米大衣、jiychoo的高跟鞋、限量版的唇膏、以及路人艳羡欣赏的目光。
窗外,忽然闪过一个惊雷。
游津兰吓了一跳,她走到窗边,拉开了纱帘。
窗外云深雾浓,几乎看不清对面街道的楼房了。厚重的水汽像是虚妄的幻影,飘飘荡荡,最终营造出了一个迷雾般的梦境。她只能从雾过云行的空隙里,隐隐地看见街上一闪而过的汽车。
不知怎地,游津兰忽然想起了自己背过的美术史,里面提到了中国当代画家偏好的一种意境杏花,春雨,江南。仿佛仅这六个字就能勾勒出无数海外游子的乡愁,还有那份漂泊在异乡的复杂心事——欲说还休。
游津兰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她自小在崇明岛长大,对这些雨恨云愁的情思并没有什么感慨,反而觉得多雨的魔都令人心烦。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强迫自己背下了那些她并不认同的文字,因为戴天反复叮嘱过一定要记一些理论,以备不时之需。
实际上,高靳确实经常和她谈论美术方面的东西,虽然高靳是外行,但却表现得对美术极其感兴趣。每当这时,游津兰总是会暗自庆幸自己背下了那些“无用”的文字理论。
下雨了。滔天的暴雨如同游津兰那突如其来的怒气一般,磅礴强硬地扑在玻璃窗上,演奏出一曲大江东去的铜琵琶曲。
游津兰住进高靳的家里已经快四个月了,但除了阁楼以外,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更遑论阁楼里的东西与叶颖君也没有什么关联。她不止一次想过,趁高靳睡着的时候,偷了他的钥匙去开书房桌子的抽屉,但她又没有勇气冒险,于是只好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游津兰检查了一遍窗台,确定窗户已经关严实之后,便离开了卧室。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楼。
阁楼的门像往常那样紧闭着,游津兰呆呆地看了一阵,下意识地在密码锁上按下了“0430”。
一阵刺耳的“嘟嘟”报错声响起,游津兰吓得后退了两步。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能确定到底是自己输错了,还是高靳改了密码。她又战战兢兢地按下了0、4、3、0这4个数字,结果再一次听到了报错声。
游津兰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急急忙忙地回到卧室里,哆嗦着翻出了手机,给戴天发送了一封邮件。“他改了阁楼的密码,是不是发现我了?”
发完之后,她便清空了发件箱,然后握着手机,焦急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戴天的回复。
几分钟之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游津兰一看屏幕,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
戴天没有回复她的邮件,高靳倒是打来了电话。
游津兰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恨不能赶紧扔掉才好。但她知道,这个电话不能不接。今天她没有课,加上有一点轻微的感冒,所以偷懒没去上班,这些高靳是知道的。假如她不接电话,那过后编造谎言就更麻烦了。
游津兰深吸了几口气,又清了清嗓子,这才按下了接听按钮。
“兰兰,你怎么啦?”高靳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不是感冒加重了?”
“没有。”游津兰勉强地笑了一下,“我刚才在洗手间呢。”
“哦,没有加重就好。”高靳说,“我接襄襄出院了,我们给她庆祝一下,你看怎么样?”
“好啊。”游津兰努力表现出开心的样子,“我去买点菜,你们什么时候到家?”
“不用你做。”高靳笑着说,“我们出去吃,正好襄襄今天胃口不错,她昨天还说想吃点披萨呢。”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游津兰说着,瞟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正好是下午五点。
“对。”高靳爽朗地笑了起来,“兰兰,你怎么听起来跟受委屈了似的?”
“没有啦。”游津兰没有想到高靳会这样敏感,她赶紧掩饰性地笑了几声,然后撒娇地说,“我是在想穿什么漂亮衣服嘛。”
“我的兰兰穿什么都很漂亮。”高靳深情地说。
“讨厌。”游津兰娇嗔地说,“那我去找你们吗?”
“我让司机来接你吧,你准备一下。”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浦东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门外。司机为游津兰拉开了车门,她矜持地走了出来。
52楼的scena是游津兰的目的地,她盯着电梯里的镜面墙壁,看着自己的装扮肉蔻色的水貂皮长大衣,里面是珍珠白的细驼绒长裙,修长的手臂上挽着一个钴蓝色的小皮包。这包是高靳上个月才送给她的。
游津兰是第一次来scena吃饭。走出电梯后,服务生在前面为她带路,她则满怀新鲜地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黄浦江夜景。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江边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华厦都亮起了灯,它们像是繁星点缀的精致玩具,映在游津兰的眼中,而这是她之前不曾见过的浮华景象。
“兰兰。”高靳眼尖地看到了游津兰,他站起来,轻轻地呼唤了一声,等游津兰走到他身边后,他又热情地拥抱了游津兰。当他抱住游津兰的一瞬间,他在游津兰的耳边低声说,“你真漂亮,我想吃了你。”
游津兰的脸微微一红,她笑着在高襄绮的身边坐了下来。“襄襄,你饿坏了吧?路上有点堵车。”
“还好。”高襄绮笑嘻嘻地说,“我吃了一点巧克力来补充热量。”她略带夸张地翻开了菜单,“终于可以点菜了啊,刚才我爸一直不让我点。”
“快点吧,别饿着了。”游津兰知道高襄绮是在开玩笑,便顺着她的话说,“多点一些,反正高总买单嘛。”
“兰姐,你说得对!”高襄绮做了个鬼脸,然后低头看着菜单说,“我要吃煎鳕鱼、安哥拉牛排、玛格丽塔披萨……”
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高靳忍不住笑了,“你吃得了那么多吗?”
“我不管。”高襄绮昂起了头,“反正我这几天饿坏了,我今天要把住院的损失都补回来。”
游津兰见她说得天真,也跟着笑了起来,“襄襄,你怎么说得好像住院没饭吃似的。”
“医生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哼。”高襄绮说道,“要不是看他长得还行,我早就翻脸了。”
“好哇,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高靳假装生气地说,“那我要给你换主治医生了。”
“你换呗。”高襄绮不以为然地说,“说不定换一个更帅的呢,最好还能在吃的方面对我大方点。”
三个人有说有笑,很快点好了菜。高襄绮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忽然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玩的?跟我们分享一下呗。”高靳说。
高襄绮笑盈盈地说“我一个同学刚发朋友圈抱怨她弟弟。”
“然后呢?”高靳见高襄绮精神不错,兴致很高,心里颇感欣慰。
“她弟弟今年初二,喜欢班花。”高襄绮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今天他们班做大扫除。她弟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跳上了讲台,然后他想冲刺一下,抓住门顶上那块儿。”
“门楣是吗?”游津兰问道。
“差不多吧。”高襄绮憋着笑,“他可能以为自己是泰山,身轻如燕呢。结果他的脑门狠狠地撞上了门楣,掉了下来,后脑勺又撞到了讲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班花的眼前?”游津兰也笑了起来。
“是的,班花当时在擦窗户,正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哈哈哈哈……”高襄绮笑得前仰后合。
“可怜的小男孩。”高靳说,“他不过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身手。”
“荷尔蒙上脑了,脑子转不动了。”高襄绮略带揶揄地说,“他要是脸皮薄,估计起码一个学期都不敢再跟班花说话了。”
“一个学期?”高靳摇了摇头,“男人要是丢了面子,就得拼命挣回来,越快越好!哪儿能等一个学期?”
“小男孩脸皮薄也是很正常的。”游津兰笑着对高靳说,“不能跟你比。”
“兰兰,你是说我脸皮厚吗?”高靳假装难过地说,“我不想吃了,我太伤心了。”
“那你别吃了,留给我和兰姐。”高襄绮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地说,“看你那肚子,再吃就要变成猪了。”
高靳立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身体挺得笔直,“兰兰,我身材还不错吧?基本上没有什么肚子。”
游津兰笑着说“襄襄逗你的啦。”
高襄绮看着两人的互动,忽然坏笑着说“兰姐,我真不知道你怎么看上我爸的,你看他那傻样。“
高靳瞪大了眼睛,“我哪里傻了?这叫大智若愚!”
高襄绮笑得前仰后合。等笑累了,她靠在游津兰的肩膀上,问道“兰姐,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行不?”
“干嘛说得那么见外?”游津兰轻轻摸了一下高襄绮的马尾辫,“快说。”
“你跟我爸给我生个弟弟吧。”高襄绮淘气地说,“我可想有一个漂亮正太玩了。”
游津兰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高靳笑着摆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来,“襄襄,你太淘了啊,你看你说得你兰姐脸都红了。”
“说明我说到兰姐心里去了。”高襄绮大笑着依偎到了游津兰的怀里,“兰姐,我说得对不对?”
游津兰一抬头,正好对上高靳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忽然又想起了戴天跟她说过的话,以及她在阁楼里看到的“死亡档案”。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襄襄,你是不是忘记点甜点了?”
“没忘,等会儿再点,我怕点多了我吃不下。”高襄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游津兰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高靳看到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便对高襄绮说“好吃的来了。”
晚上八点一刻,吃得心满意足的三个人回到了家中。
“我去洗澡了。”高襄绮说完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去吧。”高靳说着,走进了书房。游津兰快步跟了上去,帮他把外套脱了下来。
“你不用帮我了,你先去换衣服吧,正好我有点事。”高靳说道。
游津兰能感觉到,高靳看她的眼神有一丝微妙的变化,但她此刻不愿多想,她今天想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好。”她温顺地答道,接着便转身走向卧室。
游津兰走进洗手间,锁上了门,然后急急忙忙地拿出手机,登录了邮箱。她的手机似乎有些网络故障,在路上一直刷新不了收件箱,而在餐厅里,她又不敢当着高氏父女的面看邮箱。
“风火轮”转了几圈之后,出现了一封新邮件,她迅速点开了。
“如果他不问,那就保持自然。如果他问,不管问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要装可怜,必要的话,可以用分手来吓唬他。”
游津兰颤抖着删除了这封邮件,接着将手机装进了皮包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动手拆头发上的发卡和别针。弄好头发之后,她才开始卸妆。
当她忙完这一切时,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她拉开了浴室的门。
高靳正坐在双人床上,面对着浴室,直勾勾地盯着她。
游津兰被吓了一跳。她有些局促,只得一手抓着皮包,一手捂着胸口,假装吃惊地说“高总,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是啊,我急着吃你呢。”高靳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白牙,就像一只看见猎物的大白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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