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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诺惟浑身都像在燃烧,他双眼充血,满脸通红,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莫傲骨静默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之前在什么事情上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韩诺惟大声说道“怎么可能!我一个学生,就谈过一次恋爱,我能得罪谁?”
莫傲骨转念又问道“那你在火灾之后认识的人呢?也没有可疑的?”
韩诺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确不曾认真考虑过莫傲骨刚刚提出的问题。从出事到现在,莫傲骨是唯一帮他梳理来龙去脉的人。在受尽苦难之后,突然遇到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老头,韩诺惟不禁想到了为自己操碎了心的父母。
韩诺惟做了一个深呼吸,他在心里默念,“火灾后认识的人……”
“南泽雨!就是南泽雨啊!”
韩诺惟像是憋气许久终于浮上水面的人,表情复杂难辨,他用力地吼了出来。
莫傲骨被他这吼声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你小声点!外边要听到了!”
莫傲骨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惊动狱警,这才回到韩诺惟身边,低声问道“是你醒来后不能说话的时候,审问你的那个?”
“对,就是他!口供就是他录的,如果要设计陷害我,那一定就是他!
莫傲骨追问道“你再好好想想,你确定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人?身边也没人认识他?”
韩诺惟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我确定,我之前不认识他,也没听人提到过这个人。说起来,南泽雨那天客客气气,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也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要害我。”想到这儿,韩诺惟又补充道,“但是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是对我的眼睛有点好奇,还说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种眼睛。”
莫傲骨摩挲着下巴“老一辈的人……除非他见过我,但是我记得你说他年纪不大?”
“是的,虽然他举止谈吐稳重,但我感觉他其实很年轻,最多比我大四五岁吧。”
莫傲骨若有所思“二十二、三岁?这个年纪应该是刚从警校毕业出来吧,这么快就让他负责大案,倒是很有前途的样子。”
“大案?”韩诺惟听着十分刺耳,忍不住忿忿地登了莫傲骨一眼。
后者像是没看见一般,他揉了一下眉心,语带安慰地说“韩城是个小地方,你这样的案子绝对算得上大案了,你也别多想。”
韩诺惟将枕头用力蒙在脸上,他现在已经气得快爆炸了,莫傲骨却还一板一眼地讽刺他。
“理论上确实是给你录口供的人最可疑,就算这人不是主谋,也很有问题。听你的描述,我觉得这个警官不简单。”
韩诺惟猛然将枕头拿开,“可是他当时的样子真的是看起来想要帮我啊!他还借了电话给我用。”
莫傲骨深深地看了韩诺惟一眼“小家伙,好人坏人可不会写在脸上。”
韩诺惟楞了楞之后问道“那他那天为什么要帮我打电话给陶白荷,他不怕我跟陶白荷说些什么吗?”
莫傲骨淡淡一笑“但是电话并没有打通。你当时喉咙被烟熏坏了,不能说话。就算电话通了,他也不怕你会说些什么。你想想他为什么不让你拨号后直接通话?假如怕你乱来,那按免提就行了,在场的人全能听到。”
韩诺惟一时语塞。
莫傲骨又说“而且,我并不认为一个警察会在给犯人录口供时手机忽然就没电了。假如他的手机真的没电了,那么他之前一定很久没看过手机了。可是,我看报纸上说,现在的年轻人,除非睡觉、考试、玩电脑,否则手机几乎不离开视线,不可能很久不看自己的手机吧?”
韩诺惟的脸色越发难看“你的意思是他的手机有电,但是他不想用自己的手机?”
莫傲骨做了个肯定的表情。
“为什么?”韩诺惟大惑不解。
莫傲骨没有马上回答,他在狭小的监室里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斟酌着字句说“很简单。这位警官的手机上存有陶白荷的电话号码,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给陶白荷,一定会显示陶白荷的名字。”
韩诺惟惊呆了,“你的意思是,他为了不让我知道他有陶白荷的电话号码,才去找杨萧借手机?”莫傲骨轻轻颔首。
韩诺惟完全糊涂了“他怎么会有陶白荷的手机号码?我又没告诉他!”
莫傲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了窗边,他喃喃道“其实,我甚至怀疑你打的那个电话根本没有接通。你输完手机号码就把手机给他了,他完全可以立刻挂断,或者悄悄多输一位数字,然后这个电话就永远打不通了。”
韩诺惟用力闭上眼,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问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傲骨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刚说这个警官叫什么来着?”
“南泽雨。”
“南……这个姓在韩城很少见,如果他没有改过名字的话。”莫傲骨沉吟了一下,对韩诺惟说“你老实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韩诺惟吓了一跳“出去?”
只见莫傲骨迅速将纸笔收拾起来藏好,然后吩咐韩诺惟,“等下你吹吹这杯子里的墨水,想办法让它干得快一点,狱警来了就把它藏到床底下。”
莫傲骨走到监室门口叫道“报告!”
一名狱警走了过来“咋啦,214。”
莫傲骨淡淡地说“你身上出疹子了吧。”
狱警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一直在挠。”
韩诺惟听着他们的对话简直莫名其妙,心想老头该不会是疯病又犯了吧,跑去跟狱警聊天也别聊人家的私事。
不料狱警听到莫傲骨的话之后却露出了佩服的神色“确实,好几天了,这边太潮,烦。”
莫傲骨揉了揉太阳穴“我之前在阅览室看到过有写治疗湿疹的文章,但是具体内容记不清了。”
狱警已经咔嚓打开了门“快去快回。”
韩诺惟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傲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监室。
韩诺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敢胡思乱想,但各种恐怖的念头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往他脑子里钻。韩诺惟使劲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令人窒息的想法给甩掉。他走到了窗前。
从窗口往外望去,除了疯长的野草,就是一座座高高的哨亭。围墙很高,上面布满了他第一天来时就留下深刻印象的高压电网。哨亭上,狱警不停来回地走着,虽然距离很远,韩诺惟还是能清楚地看到狱警手里端着的步枪。
韩诺惟感觉莫傲骨出去的时间太长了,阅览室有那么远吗?
他心里忽然一阵波动莫傲骨会不会是向狱警告密去了?韩诺惟有些紧张地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都是实情,他没有做亏心事,才不怕谁告密。但刚才看到的哨亭上端枪的狱警,那宛如机器人一样冷酷无情的面容实在给韩诺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以前看过的电影场景在他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他越发担心起来,监狱管理严格,很多他不能理解的规定都得遵守,不然就会被罚。也许在刚才的对话中,莫傲骨就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他想到了万裕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脑子里瞬间想出了好几种自己可能遭遇的倒霉事。
“呸呸呸。”韩诺惟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在自我诅咒,赶紧啐了几口。
他又转念一想,莫傲骨跟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自己呢?他都坐了十二年大牢了,难不成还能靠揭发自己来减刑?
韩诺惟摇了摇头,他渐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无论如何,莫傲骨也不会害他,莫傲骨怎么看都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
就在他一通胡思乱想的时候,莫傲骨回来了得很快。
韩诺惟听到狱警在念叨什么“生艾叶三十克,石菖蒲十五克,蛇床子十五克,苦参十二克……”,莫傲骨说“这些东西都不贵,按照这个方子,一天三次,很快就好。”
狱警感激地说“好的。”
莫傲骨等狱警锁好门,看着狱警走远了,才走到韩诺惟身边。
韩诺惟却先发制人地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莫傲骨一怔,接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怀疑我?”
韩诺惟不语,但眼神分明是充满了疑虑的。
莫傲骨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损你。”
“为什么要夸我?为什么要损我?”韩诺惟咄咄逼人地问道,他刚才等得心焦,也顾不上礼貌客气,甚至忘记了对方是为了自己跑腿。
莫傲骨淡淡地说“夸你,是因为你有进步,总算知道不能随意信任别人;损你,是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只凭自己想象,就胡乱猜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报纸来“小子,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韩诺惟心急如焚,上来就要抢报纸,但被莫傲骨轻松闪过“这上面只有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得你自己想。”
韩诺惟哪管那么多“快给我!”
莫傲骨犹豫了一下“你太冲动,还是我收着吧,好不容易拿到的纸,万一你一气之下给撕了怎么办。”
韩诺惟强忍怒气说“我不会的。”
莫傲骨摇摇头“你现在急于看到报纸上写了什么,当然会这么说。报纸还是放在我这里的好,原因我直接告诉你吧。”
韩诺惟苦等半天,老头却仍然不肯将报纸给他,已是气愤难平“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自己看过了却不给我看!”
莫傲骨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在韩诺惟面前展开报纸“审问你的南泽雨不是别人,正是陶白荷的新婚丈夫。”
“什么?!”韩诺惟目眦欲裂,他伸手去抓报纸,赫然看到本地新闻的那一栏里,写有“天定良缘,陶南联姻”,标题下方是陶白荷与南泽雨的合影两人深情对视,陶白荷笑靥如花,南泽雨英气逼人,看起来真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报纸的时间是一月二日,刚过元旦。
韩诺惟想起了二月春节陶白荷来监狱里探望自己时,那欲言又止的反应,那梨花带雨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时,莫傲骨将报纸夺了回去,“你不必懊恼,也不必觉得自己是傻瓜。”
韩诺惟恨得直咬牙“我那么信任她,心疼她!还为她坐牢!我……”韩诺惟说不下去了,他觉得好像气管被堵住了一样,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莫傲骨并未安慰他,他忽然伸出手来,在韩诺惟面前晃“你看。”
莫傲骨的手晃来晃去,像苍蝇一样烦,韩诺惟根本不想搭理他。莫傲骨见韩诺惟没什么反应,赶忙催促道,“快看啊!”
韩诺惟抬头看,只见莫傲骨掌心里写着一行小字,甲子年丙子月己丑日。
韩诺惟先是一愣,接着问道“这是要我换算成公历?”
莫傲骨点点头。
这种时候,老头居然要他算日子。韩诺惟气极了,他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根本不理睬对方。
莫傲骨并未生气,只是轻声说“这个日子,换算成公历,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韩诺惟戒备心大起,他警惕地看着莫傲骨。
莫傲骨温和地说“我还知道你的左脚脚心有五颗痣。”
韩诺惟本能地将左脚缩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是穿着袜子的。他又惊又怒“你偷看我?!”
莫傲骨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用得着偷看么?”他走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坐到韩诺惟的身边说“我要跟你说一个故事。”
韩诺惟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你说我就一定要听吗?”
莫傲骨不笑了“这个故事,你必须听。”他的神情肃穆,甚至带着几分悲凉,韩诺惟很想反驳,但看到他的脸,一时竟说不出捣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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