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指建于高台之上的敞屋。亦从射,起观景作用之余,也有军事建筑之意。
这个时候的榭多是层台累榭,也就是建于一层一层的高台之上。
而水榭,顾名思义,建于水边的观景榭。
在信都时,因工期短,甄姚又赶着入夏使用,那水榭并未建在高台之上,只是从驳岸突出,以立柱架于水上的一个单层敞屋。
如今洛阳侯府的水榭,却是早已修建好,不仅建于花间水际之中,而且有整整五层之高,甄姚才入住就被曹郑拨给她私人所有。
时序已入深秋,过不了几日就当是开炉过冬的时候了,人立于那建在高台之上的水榭中,已然不是夏时的凉爽,秋时的天高气爽,已有了冬时的高处不胜寒。
对于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而言,现在则更不适宜去这类的高台水榭上了。
但阖府皆知,姚夫人虽紧张自己这一胎,却每日只要无其他事情绊住,她必到这座五层楼高的水榭之上。
甄柔虽住在隔壁府里,对此还是有所耳闻,甚至在两个月前,她们的关系还未因一场场宴会影响时,甄姚见秋老虎厉害,于是邀她和满满到此乘凉。那时,甄姚曾倚着朱红栏杆,迎风而立,衣袂裙摆猎猎翻飞,她一边将散乱的鬓发捋到耳后,一边回头问道“世子夫人,你可知我为何喜欢这座水榭么?”
彼时,甄柔正带着满满跪坐在榭中的长案前,为了防止满满去栏杆那边玩耍,只好哄着满满吃沁甜可口的胡瓜,一时也未多注意甄姚的话,便随意道“榭作为观景之用,这座榭不仅临水近花,还有五层楼之高,视野极好,连府外的诸市都能俯瞰清楚。想必姚夫人也是喜在这里可以看见府外的民生百态,热闹的生活气息吧。”
甄姚看着甄柔满是怜爱地亲手为满满将胡瓜一块块切小,再听甄柔话语里对百姓生活安定富足的向往,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得前俯后仰,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都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嘲讽。
她却偏又有一副好嗓子,那笑声随风传入耳中,只觉好似银铃般清脆好听。
不注意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嘲讽在。
如是,甄柔叉着一小块胡瓜的动作停下,只抬头看了眼倚栏而笑的甄姚,就不在意道地随口一问,“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甄姚笑容敛下,似是而非地道“笑世子夫人虽已为人母,比起以往也成熟不少,但骨子里的性子却没变。”说罢不再看甄柔母女俩,她转身又眺望远方,才幽幽说道,“我和世子夫人不一样,我独爱高台上独一无二的风景,世人匍匐在脚下的恣肆。也许有一日,为了享有这独一无二的景致,我会做出连自己也害怕的事来。”
最后这一句话,显然是话中有话。
甄柔警觉地抬头,目光定定望着甄姚,审视意味明显。
甄姚却忽而一笑,伸出芊芊玉手。
侍立一旁的阿簪会意,赶紧扶起甄姚的手。
甄姚这才就着搀扶款款行过来,道“世子夫人过虑了,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能做什么呢?君侯对我已经够千依百顺了。”
有了甄姚的自圆其说,又加之对曹郑能力心智的信心,甄柔也就将此揭过不提了。
这之后,鉴于这座水榭太高,恐满满不听话靠近栏杆,万一有个意外,实在承受不住,便也再未来过甄的姚这座水榭了。
……
甄柔随曹劲一步步登上水榭,曾唯一一次来这里的记忆莫名浮现在脑海中。
这是可供三人并行的扶梯,曹劲就抚着甄柔的后背上楼,察觉甄柔脚步慢下来了,曹劲亦不由脚步一顿,尔后低头问道“怎么了?”
闻言,甄柔从过往的记忆片段中回神,见曹劲眉头紧簇,是在尽量压下罗神医意外身亡的冲击来迁就自己,她于是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不要在胡思乱想,现在当以罗神医为重,至于其他以后再说,遂摇头道“夫君,没事,我们……”
话未说完,只听甄姚厉声道“卞氏,君侯念你生儿育女之功,还留着你正室夫人的头衔,但你已经不是主持中馈的主母了!这里容不得你置喙!”
曹金珠应该也已经到了,听到甄姚出言不逊,她立马就为母出头道“甄氏,我母亲再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君侯夫人,岂容你一个低贱的姬妾在此大放厥词,对主母不敬!”
到底还是一个未经事的侯府娇女,曹金珠的言辞对于甄姚而言不过不痛不痒。
李玉莲虽看不起卞夫人的倡姬出身,对卞夫人如今被夺了掌中馈之权后更是瞧不上,但毕竟她们还是一家人,见曹金珠所言不敌,她当下就冷笑道“甄氏,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想等君侯来之前毁尸灭迹,我告诉你,休想将罗神医的尸首抬下去!”说着不由得意,“谁不知道罗神医对君侯有多重要,如今罗神医却在你的地方意外身亡,我看这之后君侯还会不会再包容你!宠你如初!”
水榭上其余众人,大概都认为以曹郑对罗神医的重视,应该不会轻易饶了甄姚,也都担心甄姚毁了现场。如是,就听到几位侧夫人的声音附和李玉莲道“君侯对罗神医极为看重,必会妥当安排罗神医的身后事,还是等君侯到了再处理吧!”
听到这里,甄柔是明白了。
甄姚欲将罗神医的遗体抬下去,府里其他人却不许。
想到罗神医的遗体,因为众人各自的小心思,就这样被晾在一边,甄柔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怒火死者为大,怎能如此?
曹劲显然也为此震怒,他扶着甄柔后背的手一放下,便是大步流星地拾阶而上。
甄柔也不恼曹劲不等她,她只赶紧跟上曹劲的步子。
他们离水榭也就最后半层楼的扶梯,不过片刻到了。
只见百步见方的偌大水榭上,除了郑玲珑,曹家其他内眷都在。而一身灰白布衣的罗神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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