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闻声回首,手上还拿着曹劲擦汗的帕子。
只见大厅门口,张伯正垂手而立,身后却是跟着郑玲珑身边的大侍女阿致。
应是慌不择路赶过来的,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微微喘息着,那一身曹府侍女统一着装的灰白色棉服上,有着大片大片的泥浆印子,尤其是双膝的地方已经全是污渍,显然是在来的路上因为太急狠狠地摔了一跤。阿致此时的表情也正证明了这一点,一脸的焦惶之色,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冬里竟然还生了满额头的汗。
曹劲一眼扫过阿致,皱眉道“什么事?”对郑玲珑身边的大侍女他略有印象,见这侍女不仅一身狼狈,还这样慌慌张张,目光顿时凌厉。
阿致被看得心中一慌,忙怯弱的低下头,又似猛然想到什么,她噗通一下就在门外跪下,哭诉道“小公子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天黑就全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大少夫人照顾了一宿,可是小公子到现在还是高烧不退……”
说到这里,阿致忽然呜呜大哭了起来,隐约地还有些语无伦次,“……大少夫人也没法子,原是不想来打扰三公子的,可是小公子这会儿都开始呓语了,还不停地叫着三公子您……大少夫人实在不忍心见小公子一个劲的念叨您,又想着您和罗神医关系不同,这才不得已让奴婢来求三公子,让罗神医给小公子看看……三公子,这会儿没有君候的同意,也只有您能请动罗神医了……呜呜……”说着似乎又想到了曹虎的病况,顿时呜咽得更厉害了。
阿致虽是抽抽咽咽的禀告,时断时续,却也将事情大致说了个清楚。
知道是已逝长兄曹勋留下的唯一子嗣出事了,还是从昨日天一黑就开始发烧,曹劲脸色一沉,打断阿致的哭声,道“昨日就发烧了,为何现在才找来!?”神色铁青,隐含震怒。
阿致吓得忘了哭,神色慌张了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少夫人说……她说……”吞吞吐吐说了半阵,却就是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曹劲心系侄子曹虎,没有时间跟一个侍女在这里瞎猜,他厉声一斥,“郑氏她说什么!”
连面上的长嫂也不喊了,直呼郑氏,显然是恼怒郑玲珑没将曹虎照顾好,还延误了病情。
阿致不敢隐瞒,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甄柔瞟了瞟,“大少夫人说三公子已成亲,再像以前那样一有事就找三公子,恐……”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又飞快地看了甄柔一眼,然后一闭眼道“大少夫人担心三少夫人会不高兴!”
似终于一口气将话说完,阿致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将头害怕地低低垂下。
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曹劲微微一怔,就向甄柔看了去。
甄柔亦是茫然,不过内心却不能否认这个事实,正如阿致说的,郑玲珑有一事就找曹劲,她确实会不高兴,甚至对于郑玲珑现在随意出入三房的院子她已经有些不满了。
虽然甄柔没说什么,但是意外之下,这一刻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曹劲看得清楚,他沉默了一下,对张伯吩咐道“你亲自去请罗神医,就说我在大房处等,曹虎高烧不退。”
这个时候医疗水平极其低下,幼儿存活率也极低,很轻微的一场伤害感冒都可能要去一个孩子的命,更不用说整夜高烧不退。甚至于不幸中的万幸,高烧没有致命,却烧坏了脑袋,这在当下也是极为常见的。
张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片刻,立即喏了一声,就赶紧领命而去。
曹劲眉头紧簇,从张伯匆忙离开的背影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眼还一身狼狈跪在地上的阿致,言简意赅地下令道“走!”
言毕,也不换了身上单薄的练功劲衣,径自跨过门槛向大房院子走去。
甄柔见曹劲沉默的那一下,就知道曹劲误会了,她有心解释,可眼下曹虎情况严重不是解释的时候,又一则她也无从解释起,毕竟她清楚自己确实会不高兴郑玲珑一有事就找曹劲。只是她再小心眼作祟,也不会在曹虎的事上这样,到底小虎子不过才一两岁的稚儿,还曾奶声奶气地唤过她一声婶娘。
想到虎头虎脑的小虎子,甄柔也是担心。
见曹劲一吩咐完张伯,不理会自己一声就直接走了,她忙叫住曹劲道“夫君,我随你一起过去,我也担心小虎子。”比起多做解释,行动更能说明一切。
曹劲闻声止步,回头见甄柔脸上难掩对小虎子的担心,他心里又实在担心小虎子的安危,也不多想,就对甄柔微一颔首,算允了甄柔一同去,便步履匆匆地赶去大房院子。
见状,甄柔也顾不得穿上驱寒的狐狸毛大氅,就赶紧跟上曹劲。
从三房的院子出来,天已经开始麻麻亮了。
曹府后宅,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冰封世界。
这时,雪又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让那呼呼咆哮的北风刮着,在空中一大片一大片地打起了胡旋。
地上原来东一块西一块兀自融化的积雪,让这一阵大雪一下,青砖铺地的路面上又成了一片儿白。
足下踏着积雪三步并两地匆匆而行,还有寒风夹着雪密密绵绵的往身上落,不一会儿,从头到脚都让雪水给浸入了,湿冷得甄柔直打寒颤,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路上,一群小侍女正挥动着竹扫帚清理积雪,看见曹劲一人当先的走过来了,忙停下动作,毕恭毕敬地匍匐在雪地上。
曹劲目不斜视,面沉似水地疾步走过,周身寒气逼人。
小侍女们一个个更加紧张,待曹劲走得老远了才敢站起身,继续扫雪。
好在大房和三房的院子挨得很近,大约走了小一刻钟,也就到了。
大房院子的格局和三房一样,都是三进三出,郑玲珑带着小虎子就住在院落的第三进。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