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阔五间的大堂内,一室辉煌。
地上是光亮可鉴的方砖,当地放着三足大火盆,上面正中彩屏张护,设着黑漆描金的一长案一坐榻。
走进大堂,目光正对便是坐在正中的一个中年ei妇人。
甄柔一看,便知这位就是齐侯曹郑的继室,卞夫人了。
卞夫人看上去不过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华服浓密梳成高髻。和传闻中节俭有几分相似,髻上只插了四只赤金缀珍珠步摇簪,简单却也不失隆重。尤其是身上穿了一袭黑中扬红的宽袖长袍,一身也是衣饰华贵,显出对今日场合的重视。
只是比起传闻中倡家出身予世人的遐想,卞夫人并非那种艳丽妩媚的长相,不过既然能被曹郑看重,而且二十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从一个小小的倡家歌姬一跃成为众相追捧的侯夫人,容貌自是不俗。却是气质雍容,生得娴雅秀丽,很是有世家贵妇人的端庄矜持,丝毫不见曾为倡家的风尘气息,或者上位者的凌厉,只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甄柔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卞夫人,余光随即飞快地掠过四周,对眼下的情形有了个大致了解。
左侧的四张案前,正坐了四个美妇人。
当首那位,甄柔见过,正是世家出身、丧夫后改嫁给曹郑做侧室的环夫人。
想来剩下的三位美妇,应当都是曹郑的如夫人,并且在府中都说得上话,才能被请到卞夫人的正堂有一席位可坐。
一眼掠过堂内情况,甄柔随郑玲珑走到堂前。
春嬷嬷曲膝一礼,恭敬禀道:“夫人,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一起接三少夫人回来了。”
数百年来,举孝廉一直是选官任贤的最要手段之一,已说明从整个国家层面所倡导的就是行孝。如今虽是朝廷日渐式微,刘氏皇权已然旁落,各地军阀更是拥兵自重,但“孝道”仍是这个时期最主要的社会风气。
卞夫人作为夫母,即使只是曹二公子薛勤的生母,并非曹劲和已逝的大公子曹勋之母,甚至他们之间可能有嫌隙,但到底名义上也是继母,自是不得不敬。
甄柔和郑玲珑,当下就在李玉莲曲膝一礼称“母亲”之时,她们也行礼称道:“夫人。”
毕竟还是内有乾坤,甄柔在去年听郑玲珑提起卞夫人时常以“夫人”称呼,她便也如此称之。
这时,听到郑玲珑果然当面还是称“夫人”,甄柔纤密的眼睫轻轻垂下,感觉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比之更大的宴会都参加过,更是常受众人瞩目,甄柔对各色各样打量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
如是,甄柔似乎未感受到堂内众人的打量,只神色娴静的立在郑玲珑一侧。
在离开信都之前,曹郑曾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诺了她儿媳的身份,如今曹劲又大获全胜而归,甄柔心里隐约有几分预感,这次回来不会再被无视。
是以,今日甄柔装扮的也颇为吉庆,一袭红地菱纹曲裾,乌发挽云,插着金钗步摇。
本是丽质天成,不过稍有一二分修饰,已是足以。
在场的几位夫人已在北山庄园时,对甄柔惊鸿一瞥,知道其容貌不俗,她们自身又是美人,虽不会再露出惊艳之色,可细细打量下来,也不由呼吸一滞。
尤其看着立在一起的甄柔和郑玲珑,她们一个一袭红衣还透着少女的娇俏,而一个一袭白衣正是女人风华正茂之时,两人竟是将女人最美好的两个时期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二人身上。
不过更多还是看向甄柔,毕竟郑玲珑她们已太过熟悉。
卞夫人高坐上位,将堂内一切动态尽收眼底,她目光随众看向甄柔,一袭红衣耀目得让人睁不开眼,似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和颜悦色的笑道:“以前以为我们大少夫人已是绝色佳人,现在又多了一位三少夫人。”说着朝左手的四位如夫人一笑,“以后我们姐妹可够饱眼福了!”
环夫人孕有两子,深得曹郑喜爱,尤其是四年前生下第二子,已然隐有和正室卞夫人分庭抗礼之势,听到卞夫人这样一说,她眼波一转,风情无限,“哪需看她们这些小辈,看夫人您便是。听说夫人当年可是一舞倾城,将君候迷得七荤八素呢!”
一舞倾城,倡家女子自幼习舞。
迷惑男人,自古以来都是暗指那倚门卖笑的低等女子。
环夫人此话一出,自是无人敢接,环夫人却状似不知,只兀自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甄柔听得心中一惊,去年冬堪堪一见,只觉环夫人善解人意,气质高华,她万万未想到环夫人竟会这样明嘲暗讽卞夫人,无论如何,卞夫人也是曹郑的正室。
不过这些到底是君舅大人的后宅事,她一个小辈儿媳妇哪能管?
甄柔只作未闻,看也没看挑起事端的环夫人一眼。
卞夫人似乎也未听出环夫人的言下之意,她只是笑容略淡了几分,道:“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哪能和她们这些年轻的比?以往再风光又如何,终归一代新人换旧人,还是看儿媳妇们有意思。”
似乎全然不怪环夫人的无礼,就寥寥数语将话转到三个儿媳的身上。
环夫人也不由看向甄柔她们三张鲜嫩的娇颜,那是无论如何保养也换不来的年轻容颜,她目光骤然一紧,但念及高坐上位的卞夫人,脸上笑容也就越发灿烂,道:“不愧是公主所生的儿子,就是有福气,两个都找到这样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听到这里,甄柔眉头不由一蹙。
果然下一刻,李玉莲就看了过来。
甄柔低眉敛目,只看着脚下的方砖,心中却不由一叹,越发怀念当初的甄府。
卞夫人静观堂下动静,看到李玉莲的动作,她忽而笑容可掬道:“三少夫人舟车劳顿,看我们只顾自己说得高兴,都还没让人入座呢!”
如是一番打圆场,一场暗语机锋揭过。
甄柔顿时松了口气。
谢过卞夫人,在右侧末席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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