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衍之所以不允他,一来是担心攻破十里坡后,将对陆演的仇恨转移到百姓身上,到那时血流成河,徒增孽冤不说,也遭天下人非议。
二来,如今谁都知道段陆二人这段孽债,陆演一向狡猾诡诈,在民间、军中多方渲染段玉缨的可怖,当地军民就会以死固守。
引章当然不会这般直白,委婉告知,又意切道:“如此一来,既不便夺取城池,更不利于二爷的名声。虽说二爷一贯潇洒不羁,视名声如粪土,但二爷既要还族人一个公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添冤魂,让地底下的亲眷家属如何能瞑目?”
段玉缨何尝不知个中道理,在梁王面前,他低不下脖子,更不过去心坎,如今被引章清风柔语似的一劝,心中雾霾忽散,顿然开朗,自不再纠结。
临行前,段玉缨道:“久闻王妃聪颖过人,今日果不负所闻。”
一些不便摆在明面上的话,却在心中暗想,道是连梁王妃都懂的道理,梁王更是深明其中利害,之所以请王妃出动,一来是梁王低不下这个头,二来,他们间的嫌隙由梁王妃来从中调和,传遍开去,都只会夸赞梁王妃贤明。
从前便听说梁王对王妃宠若珍宝,视作心肝性命,如今历目过一遭,才知传闻之真。
梁王妃走后,黑虎便跑进来,又说些不着调的话儿,“梁王怎么遣个女人来说事,是个什么意思?”
段玉缨越听,脸色越阴沉。
黑虎道:“二爷别怪小弟多话,梁王分明是不把您看在眼里,莫说打进金陵,光是现在,哪里还有咱们虎头山寨的立足之地?”
段玉缨却道:“够了,以前我不制止你,一来是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二来,有些话不想多说,让你自己领会。现在看来,你非但没领会我的苦心,还学会挑拨离间的手段,你是孙幕僚,我可不是顾昶,再放任你下去,迟早祸害底下兄弟。”
段二爷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就以乱军纪的罪名,亲自将黑虎押到梁王面前,“是我大意,任由这厮坏了心肠,再待下去,只会坏事,要生要死,还请王爷裁决。”
梁王这才拍板,“既然如此,就押到刑场,今夜就处置了。”
又吩咐下去,“让兄弟们都好生看着,引以为戒。”
“是。”
任由黑虎如何涕泗横流,求爷爷老奶奶,这时已迟,被押上刑场伏法。
梁王跟段玉缨坐在上首,亲自观刑。
两侧将士云集,乌泱泱的一片,却鸦雀无声,屏息敛神,正看着眼前的一幕,黑虎被押上铡刀上,刽子手举刀一下,极亮的光影一闪,人头落地,一道血流喷溅老长,将前排的人洒了满面。
空气里弥漫着烟尘鲜血的气息,秋风萧瑟,无端肃穆,而观上首,梁王还在与段玉缨闲谈,段玉缨主动问起,“这次出征,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梁衍无意往底下瞥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唇角含笑,“没有人选,所以将决定权交托给你,明日这时,给我答复。”
段玉缨痛快应下。
梁衍扭过脸,低声吩咐随从几句,随后让他退下。
段玉缨悄然往底下扫去,却只捉到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在梁衍注意到之前,他极快回眸。
梁衍吃了几口茶,从容不疾,看不出有什么事,却已不再多言。
段玉璎知他有退意,主动起身,“王爷公务繁忙,属下先行退下。”
段玉缨离去后,梁衍方才动身返回议事厅,特地叮嘱随从凡人一概不许放入,方才进门。之后,几位部将先后来向梁衍禀报要事,被随从一一拦下。
部将们以为是王爷在为如何攻破十里坡之事而发愁,不作打扰,悄然离去。
偶有巡逻的将士队伍打前面经过,刀枪擦动,秋风飒飒,丝毫听不出议事厅内微弱暧昧的动静。
随从静立帐前,垂首默立,犹如老僧入定,若是他眼尖,则会从翻卷微动的帐缝里,扫见平日里王爷与部将议事办公的黑漆长案上,洒了一滩水渍,王爷把个云鬓散乱的军装少年按在桌上肏动。
二人面对面的,被压在身下的娇俏少年双手勾着王爷的脖子,王爷时不时低头跟他亲嘴,举止犹如哺食,亲昵又温柔,下胯却一下下撞得凶猛厉害,直把少年从一头撞到另一头。
到最后,王爷索性让他趴着,腰下悬空,只横着一条古铜有力的臂膀,钻进少年松散的衣服里大力揉捏,像在捏女人的雪乳。
奇异的是,当少年高翘起的臀板被掰开,露出深红柔嫩的穴肉,淫水四流,这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此时她军装懒散,乌发半垂,娇眼红唇,揉杂男子女郎娇媚英气之美,云雨间,更是艳得惊心动魄。
酣事方歇,梁衍用自己外袍裹着女人雪白的身子搂在怀里,引章指尖绕着他一丛掉落的黑发,百无聊赖地玩弄,梁衍握住她的手,嗓子微微喑哑,“这次你赢了,想要个什么愿望?”
原来刚才黑虎被处斩时,引章乔装成一个小将士,将面容抹得黑黑的,完全看不出五官,混迹在军队里旁观行刑。
她跟梁衍约的便是这个赌,早闻段玉缨一个手下仗着他的名声和地位,在军营中为非作歹,赌博欺诈,让不少人生恨,这次揪他出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哪晓得梁衍眼尖到如此,一眼就瞧出她,让她在议事厅里等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等到梁衍过来,引章已就着盆中的清水洗净面容,梁衍递来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擦着擦着便走了火,白日里,外面那么多人来回走动,梁衍眼里早旁若无物,缠着她在这里大胆交欢,引章开始不依,渐渐乐在其中,觉得十分刺激。
这会儿,引章身上只裹着一件外袍,凉意透上双臂,她窝在梁衍怀里,脖子到脚尖都被男人捂得严实,“我现在还没想好。”
梁衍看她犯愁,特地出了一个绝妙主意,“不如你用一个愿望,再向我讨三个愿望,连翻三倍,也用不着再想。”
引章道:“你这不是在撺掇我耍赖,我才不上你的当。”
“好乖乖,我替你出谋划策,反倒是我枉做好人。”梁衍摇头,“罢了,你自己想,我不催你。”
引章故意道:“那我可要想一辈子?”
梁衍笑,“想八辈子也成。”
引章又诱他,“或许我们真有八辈子,生生世世都做不了夫妻,老天爷看我们可怜,就赏我们这一世。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一段不了结的孽缘。”
梁衍让她呸呸几声,“说句吉祥话。”
引章含笑搂住他的脖子,“好啦,刚才我是瞎说的,我们才不是没有孽缘,生生世世八辈子做足夫妻。”
……
梁衍将选将的决定权交给段玉缨,期限定在明日黄昏,而时间不到,段玉缨已将名单呈上来,他推举的是军中地位不高,资历名气更不如梁衍几个心腹的朱世荣。
一时间众人惊讶,梁衍力排众议,破格提拔朱世荣,任他为主将,不日进攻十里坡。
众人商议进攻路线,朱世荣道:“属下若没记错,当年王爷随先帝进攻十里坡,取道内水,吃了败仗,这次孟长青以为我军仍会这么做,派重兵驻守,我军若再从内水走,便中他计谋。”
最后提出道:“依属下之见,这次要胜在出其不意,布置少量弱兵从内水走,而我军精锐部队则取道外水,趁人不备。”
梁衍听罢问道:“你有几分胜算?”
朱世荣沉思道:“五分。”
其他几位部将一看只有这么些胜算,纷纷异议,朱世荣道:“胜是不难,但也不可轻敌,十里坡有陆演坐镇,主将孟长青也不是个吃素的。”
梁衍赞赏他这副沉稳性子,最后由他拍板,兵分两路,一支虚兵往内水走,一支强军主攻外水。
但这样一来,主营这里便没了兵力,朱世荣担心孟长青会来一招突袭,梁衍道:“柏州地形易守难攻,他们目前还不敢贸然进攻,孟长青不是顾昶之流,心中有些城府,哪能一招断了自己的退路。”
朱世荣闻言,安心准备事宜。
大军出发前一日,军营中气氛肃穆,引章亦感觉到一促即发的战局,得知这次梁衍留在主营,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梁衍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再上战场。
但她也知道,在不久后的金陵战役中,为提振士气,梁衍也要亲自出马,但希望在这之前,他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休息。
引章仍觉得心口惴惴,好似被块大石头重压,梁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黄昏时分,天际留着一丝残霞,他忙里偷闲,带她骑上马,往附近的山谷里转溜儿。
军营秋意萧瑟,山谷里倒是好一派景色,漫天的枫红,梁衍骑着大马带她穿梭枫林中,好似整个天地都染成红意,连拂来的秋风都不觉得冷意,渐渐吹走胸口的闷意。
到天黑落时,梁衍才把马停在溪边,架起火堆,让引章举着火把站在溪边,看他卷了两只裤脚,在溪水石头里插鱼,不多时,捞上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梁衍用削尖的木棍插死,放在火堆上烤,四下里拂过草木花香,更浓味的烤味,引章被馋得不行,最后足足吃下两条整的小鱼。
梁衍是个大胃口,四五条才见饱腹,直到深夜时分,二人方才归营。
一顶顶帐里亮着火色,都在为明早上的行军做准备,梁衍出去一趟,引章渐渐困了,也不等他,先洗漱睡下。
半梦半醒间,有人似走进来,带来一股凉风,她懒懒睁开眼皮,梁衍就趴在床头看她,见她醒了,大手抚着柔软的乌发,轻声道:“睡吧。”
引章满眼困倦,实在熬不过,轻轻嗯了一声,合眼睡去。
入睡极深时,她感觉到有人架起她的身子,撬开她的唇,灌了一些温水进来,引章想是梁衍没防着,乖顺喝进去,温细的水流中,冷不防滑过一颗药丸,钻到她喉咙里。
等意识到时,引章已是昏睡过去。
梁衍放下水杯,目光仍旧胶在她脸上,半晌,不舍收回来,对身后的丽娘道:“好好照顾她。”
随后走出营帐,让外面伺候的丫鬟都进去,准备行李,段玉缨独自站在一侧,梁衍道:“我把人交托给你,到时候少了一根寒毛,拿你是问。”
段玉缨知道王爷说的不是玩笑话,郑重应道:“属下不辱使命。”
他怀有疑惑,梁衍道:“但说无妨。”
段玉缨道:“王爷为何不将王妃交给朱世荣,他带着最精锐的部队,为人谨慎,王妃有他在前方护着,比待在属下这里更为安全。”
“让他知道主营这里不安全,难免瞻前顾后,反失了最佳时机。小心是好事,小心太过,便要坏事。”梁衍掀唇一笑,目中掠过一丝嘲讽,段玉缨直觉,王爷指的不是朱世荣。
“用不着担心,我已传信给老胡,算了一下时间,三天后,正好赶上陆演杀过来。”明明眼前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事,生死不由自己做主,他仍以平常的口吻,“对了,段坤利求个彩头,找来算士算过,三天后,正好有一场东北风。”
段玉缨眼中一亮,叹道:“有天相助,此战王爷不想胜也难。”
梁衍这时却压低声道:“说来有几分凶险,此事你还需瞒着,莫让王妃知晓。”
段玉缨也已见惯两个主子的恩爱,便笑道:“王爷待王妃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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