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桃園市區的某間不起眼的小旅社,四樓右側最裡頭的房間,充斥著濃重的酒精氣味,窗簾全都拉了下來,門邊角落丟著幾包垃圾,裡頭裝滿泡麵碗和空的啤酒罐,整個空間讓人覺得雜亂且昏暗。
徐子沁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喝著酒。
她一臉茫茫然…在這住了多少天,她就醉了多少天,說真的她已經好久沒這樣喝醉了,感覺全身都被酒精麻痺,醉了,就窩在床上睡,睡了,就夢到那片薰衣草花田,和那個美麗的倩影,有好幾次,她就要握到那個人的手了,可是,她卻醒了,於是,為了再次進入那個夢境,她選擇繼續喝醉,就這樣一直反反覆覆,附近的便利商店店員也都習慣了,有個長相精緻的女酒鬼總是會來買一打又一打的啤酒。
來桃園之前,她趁著深夜跑回她的套房,拿了銀行卡、現金跟幾件換洗衣物,她遵守了和汪以橙的約定,定時用公共電話報告自己的行蹤和近況──但她並沒有告訴汪以橙,自己是如何頹廢的過日子,她並不想讓汪以橙為她擔心。
喝乾了最後一口啤酒,將罐子隨便往角落一丟,又伸手往桌上的塑膠袋裡探去,嘖,酒沒了!
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看來自己又要出門了!
此時,傳來了敲門聲,徐子沁看了看手錶,今天收垃圾的大嬸來得有點早啊?
站起身,徐子沁立馬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呼,看來自己是喝醉了,用力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繼續往前走,卻是跌跌撞撞,整個空間感覺是扭曲的,好不容易來到門邊,她手撐著牆,摸了很久才找到門把。
拉開門的那一剎那,徐子沁覺得自己絕對是醉得一蹋糊塗了,因為她居然看到夢裡的那個身影,就這麼站在自己眼前,心疼地看著自己…
莫非自己現在其實是在夢裡?徐子沁用力眨了眨眼,頭暈得不像話。
這絕對是夢吧?
夢裡的梁語竹伸出了手,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龐,淡淡的薰衣草香氣在身邊圍繞著,那手如記憶中一樣冰涼,但卻溫暖了徐子沁冰封已久的心…她覆上梁語竹的手,像個撒嬌的孩子,用臉頰反覆摩娑著,並露出滿足的笑容。
「小傻瓜…」她聽到梁語竹這麼喚著自己。
梁語竹扶著她到床上坐好,徐子沁就靜靜看著梁語竹,溫柔、美麗的梁語竹,是她的女神,是她的一切,其他人搶也搶不走!她將梁語竹拉進懷中,親吻著柔軟的櫻唇,先是輕柔如水的,再接著是熱情狂野的,喘息之間,她能感覺到懷中人兒的輕顫,兩人就這麼緊緊相擁著。
「我愛妳…」梁語竹用柔軟的嗓音對徐子沁說。
結果徐子沁竟然笑著流下眼淚…因為這個夢實在是太美好、太美好了…
「我也愛妳!」她聽到自己這麼說。
她將梁語竹輕輕放在床上,吻遍那晶瑩剔透的細緻肌膚,她俯下身,虔誠親吻梁語竹的神聖之地,她能聽到梁語竹的嬌喘嚶嚀,多麼好聽的聲音啊,所以她想聽到更多,伸出軟舌,輕輕的探入,溫柔品嚐著那漣漣蜜液…
她不記得自己要了梁語竹多少次,只知道最後她們倆都已經精疲力竭了,梁語竹就這麼枕著她的手臂,窩在她的懷裡,而酒精的後座力,開始讓徐子沁昏昏欲睡…
…看來這場夢就要結束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朦朦朧朧中聽到外頭不遠處的野狗吠聲。
徐子沁緩緩睜開雙眼,她躺在床上,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抬起手看了一下手錶,泛著螢光的指針指著6點50分。
她伸手往身旁探了探,空空如也。
果然…那只是一場很美的夢,徐子沁忍不住失落的嘆了口氣,起身下了床,打開房裡的燈,頓時一片光亮,一時適應不了強烈光線,徐子沁瞇起雙眼、別過了頭,視線因此順勢對上門邊的角落,瞬間她怔住了。
那裡原本應該堆了很多垃圾的,此時卻被清得一乾二淨,怎麼會呢?收垃圾的大嬸又沒有鑰匙,難道是自己夢遊跑出去丟垃圾?不可能啊!
徐子沁又看了看四周,這時她發現一旁的桌子上有一張小字條,她走過去將字條拿起來,看到上頭娟秀的字跡寫著:「不要再抽菸了,酒也少喝一些,這些都對身體不好,那些垃圾我幫妳整理好拿出去丟了,三餐記得一定要按時吃! 語竹」
拿著字條的手在發抖…這字跡確實是出自梁語竹,所以說那不是夢而是真的!梁語竹真的來找過她!徐子沁感覺心臟強烈的跳動。
忽然,房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隨後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子沁!快開門,我是以橙!」
徐子沁趕緊將字條放下,上前把門打開,就看汪以橙衝進來一臉著急地拉著自己,劈頭就一句:「妳快去機場,語竹姐今晚就要離開台灣了!」
就像是有一根大鐵鎚往自己的頭上砸了下去,徐子沁覺得兩眼昏花,就快站不住腳…為什麼?怎麼會?到頭來,梁語竹還是選擇了對自己不告而別嗎?明明說了愛她,卻還是要捨棄自己嗎?這到底算什麼?
「呵…」徐子沁冷笑,「是喔,比預定的日期還早,這樣也好啊,她早點離開,省得我──」
“心煩”還沒說出口,徐子沁被汪以橙搧了一巴掌,力道不是很大,卻讓徐子沁滿臉錯愕。
「我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妳的自憐自艾!」這是頭一次,汪以橙對徐子沁發火,「妳被狠狠傷害過,一定會知道這有多痛,但是,妳現在倒是仗著這些傷痛去傷害另一個人嗎?」
「語竹姐就不痛嗎?她跟妳分離難道她就不難過嗎?當年妳們分手時,難道她是開心笑著的嗎?當語竹姐得知自己母親罹癌時,那種心情一定會很亂啊!妳為什麼不站在她的立場想一下呢?」
汪以橙說的話,字字句句令她完全無法反駁…
徐子沁怔怔望著桌上的那張梁語竹留下的字條,別抽菸、少喝酒、要吃飯,似乎就是梁語竹回美國前對自己最後的叮嚀了…
…是啊,梁語竹就不痛嗎?
緊緊抓住徐子沁的肩膀,汪以橙嚴肅地說:「聽我說,子沁!不要等到真的失去,才哭著說後悔,有些緣分,錯過就真的錯過了!」
「語竹姐搭晚上8點10分的班機,妳現在去還來得及!」
看著汪以橙鼓勵的眼神,徐子沁彎腰狠狠的給了這位摯友一個超大的擁抱。
「謝謝妳!」說完,徐子沁便放開她,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火速奔出房門。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出旅館,徐子沁跑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子,上了車後看一眼手錶,現在是7點02分,趕緊發動了車子,往松山機場的方向駛去。
路上,徐子沁以高速狂飆,還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她現在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無論如何一定要在班機起飛前攔截到梁語竹!
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稀飯”,越接近機場,路上的交通越堵塞,而在到了差不多距離機場約3公里的路段時,徐子沁的車終於宣告完全卡在車陣中動彈不得了,似乎是前方發生了大型連環車禍。
可惡,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徐子沁著急地看著手錶,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離梁語竹的班機起飛時間是越來越接近了…
這時一個念頭閃過,讓徐子沁做了她自認此生最荒唐的事──她將車子丟在車陣之中,用雙腳往機場使勁奔去。
寒冬裡在大馬路上狂奔,她知道自己在別人的眼裡就像瘋子,但她不在乎!六年前她沒趕上,這次她一定要趕上!
晚間8點10分飛往美國舊金山的班機,無情地顯示為──『起飛』。
…怎麼會?
氣喘吁吁的徐子沁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機場跑馬燈上那一行刺眼的字…不該是這樣啊!
淚水模糊了視線,結果,到頭來還是趕不上嗎?還是要像六年前一樣嗎?
她不要…她不要這樣!
機場裡的人們,帶著好奇的眼神看著傷心欲絕的徐子沁,但她並不理會旁人,只是像個孩子般哭泣,因為梁語竹不要她了,真的不要她了!
明明說愛她,那為什麼還要什麼都沒說就走掉呢?連汪以橙都知道梁語竹要離開了,為什麼卻不讓她知道?
她的心,好痛啊…
「小沁!」
熟悉的柔軟嗓音出現在身後,徐子沁覺得自己的心跳要靜止了,她不敢置信的轉過身,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女子…她還在!
梁語竹快步走到徐子沁面前,心疼的撫著徐子沁帶著淚痕的臉頰,「為什麼哭了?」
「妳…妳不是應該離開了?」徐子沁看著眼前的人兒,這不是夢吧?
「飛機誤點一小時──妳是看到了跑馬燈嗎?」從肩背包裡掏出面紙,梁語竹溫柔的擦拭徐子沁的眼淚,「那個跑馬燈的系統故障了,剛剛有廣播的…」
誤點了…所以還是要走的意思嗎?
…不可以!她不能就這麼讓梁語竹離開!
「不要走!」徐子沁一把將梁語竹摟進懷中,激動大喊。
「小沁…?」梁語竹一臉錯愕。
「我愛妳…語竹,我愛妳啊!」徐子沁痛哭失聲,「不要再離開我,求求妳!不要去美國!留在我身邊!」
聽著徐子沁幾近心碎的告白,梁語竹的心揪得生疼,她緊緊抱住徐子沁,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機場裡的兩個人,依偎著彼此,哭泣著。
但梁語竹終究還是離開了。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