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正畅谈交流,嘻哈打趣,说笑取乐。
院门“咣当”一响,谢汉返回:买什么牌子的烟?
谢繁荣飞速转身,给谢汉一个背影。
鸭公嗓说:随便。啥烟都行。我不挑食。
谢汉说:懒八,你去厨房,帮小琳生火吧,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谢繁荣便重归厨房,脱下牛仔裤,塞进灶膛,烧个一干二净,提防谢汉进房,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又脱下毛昵外套,搭在椅子背。
鸭公嗓和谢繁荣谈到赌局暴光的后果。谢繁荣当然也不想进看守所蹲号子。经过一阵协商,二人分工,鸭公嗓负责摆平谢汉,谢繁荣负责搞掂肖琳,花点小钱算什么,毛毛雨啦,钱不是问题啦,蚀财只要能免灾,就值得。原本认为肖琳单纯可欺,弱智可玩,没想到她是狐狸精专咬病鸭子,晓得他敢做不敢当,才敢贼偷贼。过去总以为贼被捉住才叫贼,哪里知道不能捉,没法捉的贼,才是真正的贼呢。或者说黑灯瞎火偷鸡摸狗的不算贼,晴天白日让人拱手奉送的才是贼。事到如今,刀悬头顶,甭提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是碗毒药,也只限于仰颈喝下去了。为防止坏事进一步恶化,除了正主谢雄要打点,还有跟班谢汉要打发,一个个牵扯进来,一步步将简单的问题搅和得越来越复杂,既像直接为金钱而闹,又像纯粹为名誉而战,闹笑话也罢,打乱战也罢,搞出这么多花招,只不过是堂而皇之地敲竹杠,也无非是想勒索些赔偿,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钱。钱后头藏着一个字恨,恨别人比自个过得好,时刻盼着别人倒霉。敲诈勒索为了钱,坑蒙拐骗为了钱,卖艺卖身为了钱,钱呀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况且,贼改不了技痒,尝试到偷吃禁果的甜头,迟早还会再偷吃,强中更有强中手,自有更阴毒的人,替咱彻底收拾。咱俩犯不着省这点小钱,就阴沟里翻船,就在这贱婢身上栽跟头,就算多出一点钱,也不想让大家看到撕破脸,都伤心难过。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找机会,回过头来,再加倍讨还,心里就好受多了。
纵然心里没把它当回事,终究免不了忐忑不安,毕竟钱不是万能的,这世间还有许多,单靠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毕竟他须要隐形,不能公开露面,也不能公然挑衅,还需求肖琳主动揽责,还需要她自动配合,还要求她接受此后勿扰。这些要求,她答应则好说,万一她看出端倪,不愿意呢?
肖琳笑眯眯的,痴痴迷迷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彩光,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谢繁荣想起一句话,当面笑呵呵,背后使刀枪,她可谓是披着羊皮的狼,自个则是待宰的羔羊,却装腔作势,偏巧假冒大尾巴狼了。他满脸惊慌,望着肖琳:我没有做错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却输了,恐怕会倾家荡产啊!
肖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盛了一碗筒子骨煨莲藕汤,递到他手上:莫慌乱,慢慢吃!勿急燥,细细品!怎么回事,出啥情况了?
谢繁荣说:哎哟,撞鬼啦?谢汉缠上我俩的身了。琳琳呀,要是他进屋,被撞见,争风吃醋搜证据,让识破,神色不对起疑心,闹起事来,如何是好?
肖琳看他的神情,不像开玩笑,纯粹是敢做不敢当,想当缩头乌龟。她蹙眉,冷面,冰言霜语,却慢条斯理的激将说:窝囊废,你是说不服?软骨头,你还是打不服?身强体壮,八面玲珑,有钱有势,手眼通天,为啥要怕他!你到底算啥人呀?
谢繁荣说:做不好的事,见不得人,怕羞,不做好事,暴不得光,怕丑,我实在害怕,顶骂名,受恶气,身败名裂。唉,咋个办?
肖琳见激将不起作用,他居然低头示弱,她便换上嗲嗲的腔调,施展甜而不腻的功夫,娇憨地跺脚,害羞地捧脸,扭着腰,合上眼,撒娇道:怕死鬼,负心汉,无情岂是真豪杰?此地神勇功,此前轻狂劲,都飞哪去了?噢,你好坏唷!你的臊气,熏得满房都是,冲天刺鼻啊!
谢繁荣双膝跪下:我对你做了什么呀?只怪我太喜欢你了,只怨你长得太好看了,那时那刻,情迷心智,冲动发疯,行为粗野不像人,如同畜牲,都没脸见你啦!我给你赔礼,你打我吧,打我出气哦,能否请你原谅?
肖琳故意装糊涂,希望触怒他,像谢雄似的打她一顿,她便高声大嗓的哭闹起来,只要她抱冤一哭,引起众人围观,让大家猜想他“非礼”,她“不屈”,有众目睽睽,有众口一词,有众怒打不平,不怕他不“出血”赔偿。她继续矫情,扭捏,嗔怪曰:怎么舍得呢?呃,真讨厌!俩人共犯一种错,你我是同案犯呵,打你嘛,就等于打我自己啊!你到底怕什么?
谢繁荣伸手打自己耳光:你待我千般好,我当铭刻在心,都怪我深情一片,头脑发昏过了界,糊里糊涂留羞惭,我给你道歉,言语太轻,磨破嘴皮,难表悔与恨,我不敢奢求你饶恕。嗬,你不打,我自己动手,身造的孽,由体来受罚。
肖琳没料到他会像弃妇一样,自责告饶,自罚求救,这样可怜兮兮,如此低三下四,若是众人来观,必定认为是她做了什么恶事,逼得他走投无路,他这么个人物头,要不是欺辱之下,万般无奈,才不会跪拜如仪,动手自虐呢。这场景,与她期望的恰恰相反,她没法感动,只有失落。他姿态都放到低得不能再低了,她又不能一改形象,见死不救还要变脸发脾气,原形毕露则是自断后路,惟有知趣的给面子,搭梯子,让他顺当下楼。想到白白忙活一场戏,竟然黯然落幕,她终究不甘心,仍旧使激将法。她拉住他的手,重话轻说:玩啥子虚把戏?你这是存心引人注意,招人看热闹!耍什么鬼名堂?有种,你抱我出去,公开表白啊!既然你痴情,我迷恋,咋就不能敢做敢当呢?
谢繁荣说: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还是打我,消消气吧。
肖琳差点气昏过去,她泪流满面,满厨房乱转,拿起菜刀又放下,抄起柴棍又扔掉,说:我一个弱小女子,能把你打成么样?逢场作戏,始乱终弃,你阴险,你狠毒,你浑蛋!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刀砍,我下不了手,斧劈,我没力气,棒杀,我舍不得,除了认倒霉,我还能咋办?
谢繁荣说:你在哭啊,为什么要哭呢?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也知道你一直在改邪归正,对不起啊!
肖琳双眼泪流,不出声的哭诉,眼泪先是一颗一颗,再是一条一条,再后来一片一片,昵喃自语:这算什么呢?痴情总被无情误!怎么一回事啊?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还怎么活呀?天使折翼,不如废物!你这么有城府,我斗不过,你心眼,比筛眼还多,还密,还管用啊!
谢繁荣说:我心里也舍不得哦,抱歉呀,都是我的错。首先顾自己,之后帮别人,望勿见怪咧,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肖琳说:吃着碗里的,霸着盘里的,盯着锅里的。你们臭男人,说是圈套,做也是圈套,逢场作戏,连环圈套,把我骗醒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谢繁荣唉声叹气,叹气:几千年的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家规族规,像铜墙铁壁,鸡蛋碰不破,不想头破血流,只有打死不承认,神仙难下手。
肖琳止泪:全世界的鸡蛋联合起来,前赴后继,也打不破壁垒。罢了,我去支开谢汉,我来应付谢雄。前世欠你孽缘,今生来还情债,害你就是误自己,哪个都没有好下场。
谢繁荣把一张万元支票,塞进肖琳的裤袋,再三重申道:谢汉在门外冒傻气,我不能露面,你得去阻止他进房。
肖琳掏出支票摔他脸上:我咋给你这印象?剥了皮,世上最天真的人,只有我!你把我当个啥?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再不济你也是五尺高的男子汉,你这不是羞辱我,是侮蔑你自个!
谢繁荣捡起支票,复塞进她裤袋:你有情,我就更不能无义,我恨不得把心剜给你看!哥这不是封口,也不是买卖,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啊!钱是俗物,但心却是真金不惧钱炼。你若执意不肯收,哥今后就没脸再和你交往了,只有敬而远之了,叫我咋样好意思再见面嘛。
肖琳伸手抿紧裤袋,再抹把脸,顾盼流转,莞尔一笑,乐了:荣哥啊,放心,喝你的汤。忽听见城外兵马乱糟糟,山人摇摇鹅毛扇,自有妙计退来敌。
谢繁荣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一丝油烟气,及微微的一股汗酸味,心想,瞧她若无其事冷静相,一本正经稳重样,识人还真不能看表面,原本以为她超凡脱俗,与众不同,没想到她是众里最俗的那一个。人前冷若冰霜,人后激情似火,穿上裤子判若两人,变脸大师的功夫呢。俗则俗矣,却蛮玲珑,够机灵,一反俗套,真假与虚实的杂交,动静与期待的混乱,显然目的就是要让观众眼花缭乱,扑朔迷离。
肖琳提起毛昵外套,走出门,泡在洗衣盆里,爽朗叫喊道:汉哥哇,筒子骨莲藕汤煨好了,你饿不饿?
谢汉说:我出去耶,一会就回,你先吃吧。
肖琳说:我吃过了,懒八也吃过了,繁荣正在吃。你忙了一下午,要不要来一碗?垫个肚,暖下胃!
谢汉说:闻见汤香,口水都流下来了,等我回,待会吃!
肖琳说:你的,我留着呢,回来再吃吧。
鸭公嗓又推谢汉出侧门:有“三五”烟,买一条。钱不够,你先垫付,我回头补给你。
娇滴滴女,站在二楼阳台,招手道:喂,大哥,劳烦你一下哦,帮我买包女士“摩尔”烟,好不好?记住哎,雪茄的,太呛鼻,我不要,我要清凉的,是薄荷味,别忘了噻!
谢汉说:摩尔烟,薄荷味,我晓得了。
娇滴滴女说:铝盒子装的呵,一盒十支,白烟蒂,细长条,像眉笔哩。你要先打开盒子看一看啦,不是我要的,就算了,你甭买,别的味,我不抽。
谢汉说:眉笔啊?我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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