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谢英和谢雄两家人共用的,谢英两口子不惜力气劳动,却惜银钱舍不得吃喝,等他俩从地里回家,谢雄的饭桌上已经酒菜飘香了,大鱼大肉摆在面前。
谢英一眼看见,馋涎欲滴,喉头像是有无数馋虫搔抓作痒,口水直冒,无奈不是自家食,只能干咽唾沫,作壁上观。
谢雄见谢英两眼放光,一副谗猫盯鱼的样子,便吩咐肖琳添筷添碗:一起吃吧,还费劲做饭干吗?
谢英也不推辞,坐下来就吃香喝辣,大快啖颐。一盘糖醋排骨,他像放抢一般,左一筷,右一筷,中一筷,手疾牙快,风卷残云,即刻盘光似洗。
谢雄说:老七,你何必要这样呢?
肖琳还未上桌,在厨房忙着将猪脚焖黄豆口蘑汤,从炖钵盛到汤碗,忽然听见身后“噼啪”“噼啪”作响,声声清脆,急迅如高手打算盘。她回头一瞄,便看到谢英的饕餮相,挟起排骨,就往嘴里送,嚼几口,喉咙鼓一下,肉下肚,头一偏,嘴一撇,随口把骨头往旁边喷吐,落到地上打得“砰砰”响,像放连珠炮。她说:七哥,你胃口真好,动作真快!
谢英直吃得嘴角流油,红光满面,青筋暴露,满头大汗,浑身通泰。他抽纸巾抹一把嘴:见官莫在前,做客莫在后,所谓“为了一张嘴,跑断两条腿”!
谢雄给他倒上一杯米酒:有肉无酒,寡味得很,喝得飘飘然,醺醺然,正好睡觉。来,咱兄弟喝个四季发财!
谢英说:请!男人不喝酒,枉来世上走。
谢雄举杯:来,咱哥俩来个六六大顺,愿我们从此以后,顺心顺意,一切顺遂!
谢英一饮而尽:浅尝辄止,不成敬意,该喝十全十美,该喝月月红利!
两兄弟划拳斗酒,吆五喝六。
肖琳把猪脚焖黄豆口蘑汤端上桌,见马惠兰站在桌边旁观,不见她动手做饭,就说:七嫂,你也坐下喔,自己人,不必客气,一起吃嘛。
马惠兰迟疑不决,毕竟分家立户了嘛,相处也该把握尺寸,疏远肯定说不过去,无所顾忌也未必都舒心。
谢英说:傻瓜,愣住发什么呆呀?亲兄弟之间,还讲什么虚假礼节?不是见外,就是生份嘛!
马惠兰舀一碗猪脚焖黄豆口蘑汤,以汤匙勺起,递到口边,徐徐吹之,徐徐吮之,徐徐饮之,斯文斯文,细嚼慢咽。吃完,又舀一碗:喔,真好吃!猪脚酥烂,不曾松散,黄豆煮软,又没成渣,汤汗浓稠,口蘑香甜,味够一绝!
谢英也舀一碗,扬头仰脖,一口气喝干,吧嗒着嘴说:做这汤,有啥秘诀?几斤肉?加多少水?煮多长时间?用文火,还是用武火?
谢雄说:这种家常菜,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多放肉,少放水,少放辅料。
肖琳说:猪脚要先爆炒一下。锅里倒上肉油,用肉油,汤才浓稠,成奶白色,用水油,汤则混浊,黑糊糊的。
谢英说:老婆大人啊,日后煲汤,不管是肉汤,还是鱼汤,切记忌用水油。
肖琳说:油烧八成热,再加姜丝,蒜片,花椒,八角,桂皮,辣椒段,炸一会,倒入猪脚,大火爆炒到皮焦肉卷,则添一匙糖,快速翻炒几下,就关火,盖锅,让它焖几分钟。
谢雄说:千万不要放水,尤其是放生水,沾锅就变*,热油飞溅,烫手烫脸。老七,记得不?二姐脸颊上的月牙伤疤,是么样落下的?
谢英说:变鬼都不会忘。80年腊月二十八,炸麻花时,二姐用长筷子拨动麻花,不小心碰翻了灶台上的碗,一碗生水流进油锅,马上就炸了锅,将二姐的脸,烫得像瘌蛤蟆皮,浮肿起一个个水泡。
谢雄说:母亲每日熬芝麻糊,敷伤口,每隔一个时辰,再用鸡毛醮麻油,涂伤口。七天后,伤口收水,愈合,结疤,疤脱落,留下疤痕,算是毁了容!
谢英说:二姐要不是毁容,找不到好人家,也不可能嫁给大表哥啊!毁容不亚于杀人,二姐心理变态,脾气古怪,言行失常,等于毁掉一生的幸福啊!
肖琳说:男人选老婆,首先看女人的脸。女人的脸,比什么都重要,父母给不了女儿好才学,好嫁妆,但一定要保护好,女儿的容貌!
马惠兰说:要是锅烧干了,怎么办?
肖琳说:要是油少了,粘锅起糊,也只能顺锅沿点些开水。
肖雄说:黄豆,口蘑要提前泡二三个小时。把爆炒过的猪脚,倒进炖钵,加黄豆,口蘑,水放到淹没肉料,就不要再放了,一次放准,也不要添第二次水。盖钵封气,用大火催开,数十沸之后,再改细火,慢慢煨,一炖半小时。
谢英说:老婆,你明日就搞试验。我讨厌油烟,是从来不进厨房的,那是女人上班的办公室!
肖琳打趣道:女人在厨房上班,男人就该按月付工资啊!
谢雄说:老子管吃管住,管你有钱用,还想咋的?别个在机关单位上班,回家就不进厨房了?
肖琳说:看看,这人多无趣,听听,这话多乏味,你这土包子没一丁点幽默细胞,不识逗,没意思!
谢雄说:我不自量,不知趣,眼力不佳,土蛮仔,怎配交际花?
肖琳说:你独占鳌头,吃亏了吗?你独掌乾坤,没压力吗?你猪呀,少放臭屁,废话少说!
马惠兰说: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刚刚还好好的,眨眼功夫就吵吵闹闹。
谢英说:慢慢磨牙,我看你俩是没事做,闲得慌,像我俩整日算铁打钉的忙忙碌碌,哪里误得起闲工?就你俩吃个饭,也要一个时辰,我耙一亩秧田,还不用这长时间呢!
肖琳说:慢工出细活嘛,我花时间做美味,还不是他嘴巴,爱挑剔么?拍马拍到马蹄上,反倒挨一踹,早晓得费力不讨好,还不如不做呢!
谢英说:女人停止烧火做饭,男人也不会饿死,真饿急了,自己也能煮饭,只是不好吃。长期没人做饭,他要么跟人搭伙,要么吃饭店,钱花得翻几倍罢了,女人即使不心疼男人,也要心疼钱呵,就会乖乖地进厨房,一直围着锅台打转到老。
肖琳说:像你远疱厨,畏烹饪,才不挑三拣四,眼不见为净,方吃得香甜。
谢英说:像我下苦力,每日累得手都不想再动一下,早就饿得肚子“叽咕叽咕”叫,能充饥填腹,吃饱就行,还管什么菜品?吃嘛嘛香!
谢雄说:你是猪变的,伸嘴就吃,从来不挑食,吃也不顾吃相。
谢英说:哥哥咱是穷人哦,山珍海味,偶尔吃一回,还是打肿脸充胖子,要是权当家常便饭,哪找钱来奢侈?
肖琳说:富人养味蕾,穷人填肚皮,穷人能学美食家么?
马惠兰说:这是琳妹妹的拿手菜,独门绝活,我轻易就能学成功?
谢英说:说得也对,十八道工序,哆哩哆嗦,听着就不省事,繁琐得紧,凭你一个螺丝放十二碗水的懒惰做法,我是没口福享受啦!
谢雄说:想品尝,这还不容易?我家做,你家吃,大家有福同享,原本该当!
肖琳说:亲爱的,你何必要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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