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刘万程,才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女人。
唠叨,是女人的天性。如果她不爱你,不信任你,才会对你变的安静,那是她对你有了戒心。
所以,每一次徐洁唠叨,他都会做出专注的样子,仔细地倾听徐洁讲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感受,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
他和高秀菊产生隔阂,大概就是从听烦了高秀菊的唠叨开始的吧?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了,除却吵架,高秀菊开始对他保持沉默。
想到这些,刘万程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心酸来。
高秀菊跟了他二十年,他并没有像对待徐洁这样,给她应该有的尊重,哪怕做出个倾听的样子来。却总是在高秀菊唠叨的时候,直接表现出自己的不耐烦……
他忽而就住下脚步,看着徐洁。
徐洁也站下来,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含着疑问。
“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刘万程开始叫徐洁“丫头”,是爱称,还是因为徐洁比他小许多?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丫头,”他问,“你告诉我,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徐洁回答他说:“当然命重要啦!”
刘万程就笑了,刚想说什么,徐洁就接着说:“可是,没有钱,光有命也不行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怕我累着,要钱不要命,这个你都啰嗦的我耳朵起茧子啦!我又不是傻子,当真受不了,我也不能拿命去换钱呀!我年青,干活干惯了,每天多干几个小时,没事的,我有数,你就不要啰嗦啦!”
刘万程认真说:“苏媛媛也一定和你一个想法,自己觉得有数。可是,她干活的时候,就会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干完这一个就休息。干完了这一个,她还会对自己说,我还能干一个。最后,就累吐血了,你明白吗?”
徐洁就不说话。她心里知道,有时候,她正是和刘万程说的这样。刘万程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鼓励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干下去,不知不觉就干到很晚。
这就是刘万程在她晚上干活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会守在她身边的真正原因。
刘万程忽而就对她说:“现在生产进度过快,要增加检验人手,保证质量。我已经和王浩说了,调你去干检验员。他也觉得你仔细,很适合做这个工作。”
徐洁就摇头:“大家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了,我不想让别人以为你照顾我。”
刘万程就梗着脖子说:“我就是要照顾你,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我,能有二分厂的今天?我照顾一下自己媳妇,还不应该吗?不服我让位,谁有本事谁干!”
“谁是你媳妇呀?”徐洁就反驳他,接着就继续摇头:“我不用你照顾。再说检验员才能拿平均工资,我每月比平均工资高不少呢!我大上个月拿了一千二,上个月是一千六。你猜,我这个月多少?一千九!我觉得干车工挺好的,起码钱挣得多。”
刘万程就拉下脸来说:“这个你说了不算。元旦过后,老老实实给我干检验去!”
徐洁就撅嘴,然后就拉着刘万程的手说:“万程,你别为难我,我真干不了检验!”
刘万程就奇怪:“你尺子用的准,读图能力也比一般人强很多,怎么就干不了检验了?”
徐洁鼓起嘴来说:“那个有什么用啊?人家干废了,我抓就得罪人,不抓我就得挨罚!你罚款那么狠,真要干检验,我还不够给你罚款扣钱的,连现在一半工资也拿不上了!”
刘万程就低头琢磨半天,然后说:“这么办,我回头跟张厂长商量,重新制定一下专检岗位奖励制度,就跟职工自检、互检制度一样,检验员抓一个,就把罚款的百分之二十奖给检验员。你只要不是成心漏检,估计每月光奖金就差不多和你工资一样高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徐洁看着他,忽然苦笑了说:“你从哪儿琢磨出这么多损主意啊?光一个自检互检制度,就把大家治的脑袋大了。我这一句话,你又弄出个专检奖励制度来!真是罪过,罪过呀!大家伙要是知道这个跟我有关系,还不得把我给吃啦!”
无论刘万程怎么说,徐洁就是不肯去干检验。
她喜欢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如今,有个她爱的人爱着她,又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还要打算有个自己与爱人共同建立起来的小窝,不用很大,可以遮蔽风雨。她和刘万程下班回来,可以在这小窝里说悄悄话,可以做饭给自己的爱人吃,甚至可以煮上咖啡,两个人相对坐着,无声地品尝。
这,就是她心里的所有梦想。而且,她在拼命挣钱,为这个梦想努力着。
刘万程家在农村,指望不上,而她父亲还需要她来照顾。所以,她不打算靠任何人来帮她建立自己幸福的小窝,她只能靠自己。
分厂今年在刘万程的努力下,效益好了,大家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到许多钱。可谁知道这样的好时光可以维持多久?
在厂里呆了这些年,徐洁也不是不关心厂里的事。她清楚地知道,刘万程管理分厂的办法,与所有江山机器厂的分厂比起来,都是另类的。另类不会长久,她有这样的预感。
所以,她要趁着工厂效益好的时候多挣钱,猛挣钱,就算哪天分厂又回到过去的样子,她也挣到钱了,不后悔。
这,就是她全部的想法。为着这个想法,她在努力。
刘万程给她买好衣服,花那么多钱,她心疼。可是,她不是那种强势的女人,从小就不是。她阻止不了刘万程,就加倍爱惜买回来的时装。好好保存着,不让虫蛀了,不让灰尘落上。平时上班不穿,只是和刘万程出去的时候才穿。
这样的话,这些衣服和鞋子可以穿好多年,穿到她和刘万程结婚,有了宝宝,甚至穿到宝宝长大。
她跟刘万程讲这些她天真的想法,逗的他一个劲笑个不停。笑完了,竟然心里十分心酸,对她说:“丫头,你要知道,时代在发展,衣服也会过时的。漂亮女人,应该每年,每一个不同的季节,都要去买当时流行的时装,这才叫生活啊!”
徐洁不理解,她平时买衣服,也是冬天买夏天的,夏天买冬天的,那样会买的便宜。
“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好看就可以,就不算过时!”她这样对刘万程说。
刘万程只能无奈地摇头。
他必须加快挣钱的步伐,即便是用这些以后普遍出现在私企的管理制度,逼迫和引诱着工人们累到吐血,也在所不惜。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机械加工行业的竞争还不算激烈,利润率还可以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上。往后用不了几年,做为工业基础的机加行业就会分化,普通低难度和精度的机械加工的纯利润率,会降至10%以下。利润会向贸易和第三产业迅速转移。
他在精准地计算着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点到来之前,他必须赚到他想要的第一桶金,然后,他手里的钱会在短时间内翻几番。
然后,他就可以利用手里充足的资本,进入第三产业,或者干脆进入金融二级市场。总之,有了足够的钱,他就有了无数赚钱的方式。
然后,他就和徐洁一起离开这个没有前途的工厂,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比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在这厂区到医院的公路两边,他苦口婆心地费唾沫,要管用的多。
转过年来,他想和徐洁结婚了。虽然这不符合厂里的什么晚婚规定,但刘万程以现在这个职位,找人去总厂计生办开个证明,已经不算难事了。
结婚之前,今年过年,他想把徐洁带回老家去,给父母看看。
刘万程是经历过婚姻生活的,和高秀菊过了二十年。二十年来,美丽漂亮的高秀菊,一步步变成了以后的大嗓门泼妇。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些惧怕婚姻,真的怕再一次走入那个围城,把这么好的徐洁也变作泼妇。
可是,随着他成为分厂副厂长,随着分厂的效益快速增长,他的地位日益稳定,威望日益提高,徐洁对他,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
虽然他自己没有把副厂长这个职位当做一回事,这仅仅是他赚取人生第一桶金的手段。可在徐洁眼中,这个职位却再一次拉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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