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说了几句话挨打,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享誉长安的纨绔之一。
但是打他的是卫襄,这就不得不认栽了。
秦清海爬起来之后,连个屁都没敢放,立刻一瘸一拐,灰溜溜地跑了。
卫襄则是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尉迟嘉,一言不发。
要是别的人,被卫襄这种小刀子一样的凌厉眼神盯上一会儿,不说全身瘫软吧,腿肚子打颤总是有的。
但是尉迟嘉却只是笑了笑。
笑得如沐春风,如同寒冬乍暖。
他绕过面前的桌子,绕过一地狼藉,来到了卫襄的面前,眼神愉悦地抬手,很是温柔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卫襄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打了下来
“别给我动手动脚!告诉你,你要是敢听他的,老娘腿给你打折!”
“什么听他的?”
尉迟嘉也不气恼,笑眯眯地问道。
“你少给我装!”
卫襄翻了个“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的白眼儿。
不过她那寒霜遍布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好吧,虽然她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曾经把逛窑子当日常的作精少女,但她也是个少女呀,听到这种算计着要睡了她的事儿,她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羞的。
为了掩饰这种害羞,卫襄也就没再等尉迟嘉做出什么承诺。
反正尉迟嘉再真诚的承诺听在她耳朵里也是虚伪的承诺。
卫襄努力严肃了神色,看着尉迟嘉
“虽然你高兴得有点儿自作多情,但我今天来,的确是来找你的,我是想让你帮我打听个人。”
卫襄这话说得很直接,直接到近乎伤人。
以至于屋子外面,都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击在地上的声音。
卫襄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那老祖母居然在外面偷听?老不修的!”
尉迟嘉无奈苦笑,到底前世襄襄和祖母还是相处过很长时间的,祖母这么一跺拐杖,襄襄立刻就能听出来。
他微微抬脚,踢开一地狼藉,牵着卫襄的手走了出去。
门外,满脸不虞的老妇人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檐下,手里的拐杖直挺挺地戳在地上,一看见卫襄,想发火,却又忍住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孙儿不争气,一颗心尽数掉落在这卫襄身上,就算此时她和卫襄起了争执,孙儿也定然是站在卫襄那边的。
卫襄看了看柱国公太夫人这副架势,干脆就没理她,冷哼一声,甩开尉迟嘉的手,直接从柱国公太夫人面前走过去,一路扬长而去。
这也就是如今她卫襄还有爹娘兄姐可以倚仗,柱国公太夫人不敢把她怎么样,前世的时候,这老太太可是一言不合就想抡起拐杖打她的。
柱国公太夫人看着卫襄这副嚣张至极的样子,也是怒从心头起,手里的拐杖又忍不住跺了一下
“嘉儿,你瞧瞧她!粗俗无礼,哪里有嫁入咱们家做宗妇的风范!听说她刚刚还把你表哥给打了,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尉迟嘉但笑不语,只朝着柱国公太夫人拱了拱手,就叫了祖母身边的婢女过来
“扶太夫人回去歇着吧,这么冷的天气,不要再让太夫人出来吹风了。”
说完,就转身朝着卫襄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柱国公太夫人气得脸都紫了,她挣开了婢女的搀扶追了上去。
“嘉儿!难道祖母说得不对吗?她如此言行无状,不知礼数,日后嫁过来,怎么服众?”
柱国公太夫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尉迟嘉停住脚,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柱国公太夫人的眼神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祖母,无论您说得对与不对,我和襄襄如今都是圣旨赐婚,谁也不能再更改。况且,襄襄的礼仪,连圣德皇帝都是亲口夸赞过的,所以,‘言行无状,不知礼数’这八个字,祖母还是收回吧,日后,也要慎言为上。”
说完,直接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柱国公太夫人气得手直哆嗦
“恶妇,这个恶妇!尚未进门,就哄得嘉儿如此袒护,日后掌管整个国公府,还怎么了得!”
一旁的婢女只好上前轻言慢语地抚慰着,好容易才劝了柱国公太夫人回去。
那边,卫襄一路往外疾走,直到走出了柱国公府的门,胸臆间的一口浊气才吐了出来。
“襄襄!”
身后,尉迟嘉追了上来。
卫襄回过头看着他,顺带了看了一眼高大宏伟的柱国公府大门,眼底闪过一片阴霾。
前世,这个府邸,让她压制至死,这个府邸里的老太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欺负了她十几年。
今生,这个府邸和那个老太太,还是能时时刻刻让她心情恶劣。
卫襄眼底的阴霾,尉迟嘉看得很清楚。
就算没有魂魄相连,他也知道柱国公府这个地方和祖母这个人,对卫襄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别说此刻卫襄心里的难过和悲愤,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襄襄,对不起,对不起……别难过,不要难过,都过去了……”
他心疼地伸出双臂,将眼前红着眼睛的少女揽入怀中,低声安慰着,
“前世的事情,这辈子再也不会发生了。”
“有区别吗?你祖母还是这么讨厌我,还是见了我就咬牙!”卫襄愤愤地将他推开“你也不用替你祖母说好话,反正我和她,永远都是这样相看两相厌,最好以后谁也不要见谁!”
尉迟嘉再次将卫襄抱住,拍着她的背,平缓她的情绪
“好,以后我不会让你常常见到祖母的,她也再不能伤害到你,不要再想从前的事情了,来,说说你今日来找我的事情,好不好?”
卫襄挣扎几下,未果,干脆就恨恨地在尉迟嘉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放开我,别给我耍流氓!”
“你是我的未婚妻,就算告到皇上那里,也不算耍流氓。”
尉迟嘉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依旧微笑着说道,然后在卫襄再次发怒前,及时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知道你让我打听的人是谁——是那个皇上最近常见的女子对不对?”
“你知道?”
卫襄惊愕地抬起头,瞬间忘记了挣扎。
尉迟嘉点点头
“我不但知道这个人,我还知道这个人是谁。”
“谁?”卫襄立刻追问了下去。
“你,认识的。”
尉迟嘉慢慢地说道。
“我认识?”
一阵寒风掠过,卫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来
“不会是,那个,跑掉的苏沫言吧?”
尉迟嘉点点头
“正是。”
这个年,卫襄根本就没能过好。
虽然这是她重生以后在长安过的第一个年。
除夕夜宴上,卫襄坐在卫国公夫人旁边,冷眼看着场中那个领着一群歌舞伎,在大开大合跳舞的黄衣少女。
少女面容俏丽,身形婀娜多姿,舞姿却是奇异古怪,前所未见。
一众女眷看得直皱眉,却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只有永和郡主虽然看着学乖了,但其嚣张本性并未改多少,直接斥道
“不伦不类,这都跳得什么东西!”
永和郡主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但对于如今听觉敏锐的卫襄来说,听得清清楚楚。
不伦不类……眼前的这一切可不是不伦不类吗?
苏沫言和那些歌舞伎的舞姿都带着些欢快飒爽的意味,但服饰却是逶迤华丽的舞衣,既减弱了歌舞的矫健飒爽之意,又没有平常歌舞的柔婉唯美。
这样的歌舞……
卫襄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嗯,皇帝看得津津有味,眼底满是有趣。
卫襄掩去眼底的不屑,与坐在皇帝身旁的姐姐对视一眼。
卫锦直接给了妹妹一个安心的笑容。
卫襄只好把满腹心思按捺了下来。
姐姐明明不开心,却要端坐凤座之上,时时端着笑脸,想必也很累了。
她不能在这除夕宴上给姐姐惹事儿。
但她看着那场中跳跃挪腾的少女,越看越不顺眼,干脆借口更衣,起身离去。
尉迟嘉一直看着卫襄,见她离席,也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外面已经下了一层细细的轻雪,卫襄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远远的宫灯一照,遥遥地就能望见举行除夕宴的宫殿外,一丛丛生于暗夜中怒放的梅花。
万籁俱静,落雪无声,梅花的幽香暗暗地在周身浮动。
卫襄站在雪地里,盯着那梅花瞧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攀了一枝梅花在手里,细细地看。
其实直到此刻,再次看见这样艳丽动人的梅花,她才明白,重生以后,自己讨厌的,不是梅花,而是前世懵懂无知的自己。
人是错的,梅花又何其无辜。
想通了这一节,又闻到了这久违的花香,卫襄的心情好多了。
心情一好,她就打算回去了,她得盯着苏沫言,免得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刚转头,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一道修长的身影临风而立。
夜幕苍穹下,悠然飘落的雪花,卓然而立的美男子,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美好得让人一阵心悸。
卫襄很快移开了目光,看着落在那人的身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的连绵细雪。
雪花落在他身上,久久不曾融化,很快就将他整个人染白,好似那人只是一尊石雕,没有温度,也没有生人的气息。
卫襄脑子里莫名地想起在冰莲海底,尉迟嘉的伤口上,筋肉惨白,却没有血液流出。
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只是从记忆里闪现而过,却成功地帮助卫襄遏制住了心口的狂跳。
她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走了过去,伸手拂去了尉迟嘉头发上的积雪
“你看出什么了吗?”
尉迟嘉不说话,在暗夜中更显幽深的双眸中慢慢泛出笑意,眼神一路追随着卫襄在他眼前来回拂动的手。
直到卫襄的手收了回去,他才想了想,慢慢说道
“我没多看她,光凭着一支舞,看不出什么,我只是觉得,在皇上面前,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儿……”
“有点怎么样?”
“有点格格不入。”
“对,就是这个感觉!”
卫襄猛地一拍掌,喊了一声。
没错,就是格格不入,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她想了很久,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的感觉。
卫襄很激动,但好在她还记得这是在宫里,有些话,不能乱说。
她拽起了尉迟嘉的袖子,一溜烟儿往回跑
“快,走,我们再去看看,看她还要作什么妖!”
尉迟嘉被她拽得飞跑,也只能哭笑不得地紧跟上去
“小心脚下滑,慢点儿……”
温暖如春的大殿里,酒菜的气味,香料和炭火燃烧的气味,还有女眷的脂粉香气融合在一起,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卫襄和尉迟嘉重新走进大殿中,原本也没惊动任何人,偏偏就惊动了一舞停歇之后,正朝着皇帝行礼的黄衣少女。
她朝着皇帝行礼之后,又朝着正各自归坐的卫襄和尉迟嘉行礼。
这一行礼倒好,一言不发地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
不过朝臣和女眷们也只是看了一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连和卫襄最为不睦的永和郡主都视若无睹。
一片寂静中,苏沫言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满面笑容卫襄招招手
“襄襄,外面下着雪呢,这么冷,你出去乱跑,也不怕冻着!来,朕赐你杯酒暖暖!”
不是,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谴责卫襄?苏沫言有点儿凌乱。
却被身后的歌舞伎推了一把
“快走!”
苏沫言愣神间,卫襄已经欢快地朝着皇帝跑了过去,接了皇帝赐的酒,一饮而尽,又嘻嘻哈哈地和皇帝说笑了几句,才转身走回来。
走到一半,还和告退的一干歌舞伎擦肩而过,卫襄就朝着苏沫言微微一笑。
这一笑,看在别人眼里,很正常,看在苏沫言的眼里,却带着十足的寒意。
苏沫言顿时开始簌簌发抖,直到她坐在了侧殿的妆台前,还是停不下来。
皇帝派来照顾她的宫女以为她是刚才衣衫单薄冻着了,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就默立一旁,也不多问。
等到所有的歌舞伎都换好衣服离开了,苏沫言才忍不住扔了手炉,勉强镇定朝着宫女问道
“这位姐姐,为什么方才,方才卫二小姐和柱国公离席,皇上并不责怪他们呢?他们,他们这样私自离席,不算大不敬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前夫生存攻略》,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