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一直都很冷,可对于心怀希望的人来说,并不会觉得冷。
对于未来的期待,总归是能让现实中的种种不如意变得无足轻重。
尉迟嘉手里握着精致的盒子,在卫国公府大门外已经踱了七八个来回。
待会儿见了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是该直接将礼物奉上,问一句可否喜欢,还是郑重地跟她说上一句“让我们重新来过”?
她会不会还以为他这样只是为了保命,会不会直接把这簪子扔了?
秦清海躲在街角,远远看着自己那已经吹了半个时辰冷风的表弟,忍不住捶胸顿足。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就这么踌躇不前,纠结犹豫的,能追到喜欢的姑娘才怪!
秦清海忍不住就要上前劝劝表弟。
但他还没抬脚,卫国公府的大门就已经开了。
披着水蓝色斗篷的少女身姿轻盈地走了出来,与蓝色衣袍,风姿温雅的年轻男子一起,被卫国公府诸人簇拥着走出来,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秦清海心里赞叹了一句,再看向尉迟嘉的眼神里就多了无数同情,自己这可怜的表弟,怕是要绿了。
“爹爹,娘亲,嫂嫂,你们不必送我出城,有师兄在,你们不必担心。我此次去往蓬莱,一定会努力修行,你们放心。等下一个新年到来之前,我也会回来长安陪你们一起过节的。”
长安城的寒风迎面扑来,卫襄伸手紧了紧斗篷的领子,回头跟家人再次辞行,殷殷许诺。
卫国公夫人万般不舍,但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用了。
她抬手再次抚了抚女儿的脸颊,忍着心酸交待道
“若是要回来,提前写信回来,我让人去接你!”
“我记得了娘亲,您一定要照顾好您自己。”
卫襄伸手抱了抱卫国公夫人,又很快放开,转身快步下了台阶,抱起脚边的小花,翻身上马,朝着台阶上的众人挥挥手,一扬马鞭,迅速前行。
她怕自己再说几句话,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卫国公夫人眼睁睁看着女儿再次离自己远去,忍不住心口一阵绞痛。
她按着心口收回了目光,余光却瞥见有个银白色的影子从她的视线里掠过。
“那是……”
卫国公夫人刚刚张口喊了两个字,站在她身后的卫程就脸色微变
“那是尉迟嘉。”
尉迟嘉?那他追上去是要干什么?
卫国公夫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想到了某个可能,脸色也变了。
“快,进宫告诉你姐姐!”卫国公夫人毫不犹豫地吩咐儿子。
尉迟嘉要真是再像上次一样跟着襄襄跑了,柱国公府那老太太,大概又要疯了!
卫程也即刻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赶忙应声而去,准备进宫。
如今卫国公府已然是树大招风,到时候柱国公太夫人再闹起来,万一多事儿的御史言官们再揪着不放,那可是对姐姐大不利的事情!
新任的世子夫人吴明秀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是个聪明人,看着夫君行色匆匆地离开,婆婆脸色又不大对,知道定然是有什么麻烦。
她也不多说什么,安静地上前宽慰卫国公夫人,婆媳俩一前一后地转身回了内院。
因为多出了这件麻烦事要扫尾,卫襄的离去给卫国公府诸人带来的愁绪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到了傍晚,柱国公世子尉迟嘉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卫国公夫人耳朵里。
尉迟嘉是去追了,但是苦于他跑得再快也只是两条腿,根本追不上卫襄特意挑出来赶路的骏马。
等他追到长安城外的时候,满世界的萧索中,他已经无法觅得卫襄的踪迹了。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尉迟嘉满心的希望,顿时被冷水泼醒了。
不,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尉迟嘉站在旷野中,深吸了几口气,立刻回过头,重新向着长安城内而去。
已经在官道上疾驰出十几里地的卫襄,回头看的时候,没有看到跟上来的人影,心情顿时更好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师兄,我终于自由了!”
卫襄笑容愉悦地跟同样纵马疾驰的贺兰辰高声喊道,声音震得枯败的树林中哗啦啦地飞起一群寒号鸟。
“你从前不也很自由吗?如果说你都算不上自由,那这天底下就没有自由的人了。”
贺兰辰不是很能理解卫襄的话,很耿直地纠正。
然后又觑了觑卫襄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道
“那你刚刚看见了尉迟嘉是吧?你,你该跟他道个别的,何必这样捉弄他?”
“捉弄?”卫襄惊讶地反问了一声,呵呵笑了两声“师兄你没弄错吧?”
她放慢了马速,撇了撇嘴抗议道
“师兄我知道,你拿了他五万两银子,却没办成事儿,你心里觉得对不起他,可你要是一心为他着想,你对得起我吗?就算你良心已经被尉迟嘉的银子买走了,你也不能强迫我再次喜欢上他吧?”
贺兰辰没有反驳。
没错,他首先考虑的是尉迟嘉那五万两银子。
但这世上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真心。
想起那个容颜绝世的男子,站在他面前,黑眸如同幽潭一般,带着无尽的自厌,问他有没有鲜血流尽还可以活着的方法,他就忍不住心中叹息。
鲜血流尽还可以活着的方法,自然是有的。
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贺兰辰到底还是决定多嘴一句
“小师妹,如你所说,师兄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成过亲,不懂得什么是情意姻缘之类的,但我还是觉得,过去的事情,该放下的,你可以试着放下。”
“呵,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师兄你就别来劝我放下,我可没那么大度。”
卫襄冷笑一声,再次扬鞭,身上的斗篷如同飞鸟展翅一般,在寒风中烈烈飘扬。
柱国公府,柱国公太夫人正眯着眼睛盘算,该怎么样才能给孙儿把卫襄这剂良药娶回来,就听人来报,世子来了。
柱国公夫人睁开眼睛,精神顿时抖擞。
自从她擅自做主去请皇上赐婚,她与孙儿之间就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寒冰。
甚至,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不是为了他好吗?
但此刻孙儿能主动来她面前,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柱国公太夫人笑呵呵地准备跟孙儿说话,却被孙儿抢先开了口。
“祖母,孙儿要去蓬莱,特来告知祖母。”
尉迟嘉拱手施礼,柱国公太夫人愣在了当场。
这态度,这语气,不是商量,这只是告知,是吧?
“你为什么要去蓬莱?一次还不够,再来一次?你又是为了那个卫襄是吗?这个狐狸精!这个祸害!”
柱国公太夫人瞬间又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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