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微风起处,波光粼粼。
水木山庄,药阁。
谷绿端着水果入院时,沐药儿正坐在摇椅上,咯嘣咯嘣咬着松子,球球趴在地上,伸着两只白嫩嫩的肉爪子,挠着她落下来的衣角。
蹦蹦跳跳,甚有趣味,听见脚步声,亦只是懒懒的扫过来一眼,便继续与衣角作斗争,周身莹白若雪。
是以,头上那黑不溜秋,抓着它的毛发,慢慢蠕动的龙虫,尤为显眼,一狐一虫,玩的不亦乐乎,相伴甚欢。
谷绿伸手拉住摇椅,捏了一颗葡萄递至沐药儿嘴边,拂开她面上被风吹起的青丝,轻声道:
“小姐,副庄主说,老谷主已经到了天幕边界,不出两日,便会到了,你还是少吃点松子,药效虽不错,可吃多了总有不好之处”
噗几——
沐药儿咬下葡萄,将手中的玉盘递给她,朝后仰了仰身子,懒散若无骨的靠着圆形厚枕,望着天空朗日,淡淡的开口:
“李季麟住进了东宫?”
将玉盘放回石桌,又捏了一个葡萄递给她,谷绿缓缓点头:
“是,今日早朝,慕容墨循借故自己研读古籍,无人相伴,太过乏味,李群明便借机将李季麟推了出去,本也是一件小事,两人双簧又是一唱一和,慕容天随口应下”
“房寅那边,可做好准备了?”
“段爷已经通知了他,诸事细枝末节,也已准备妥当,如今,只等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让他们动作快些,将狼引入群,先别急着射杀,引起恐慌即可,所有人静待山庄修养,待拍卖会那天,将人狠宰了之后,在慢慢报复”
轻声细语,若黄莺啼鸣,却是令谷绿微抽了抽嘴角,恶寒阵阵,连连摇头。
狠宰?
啧,如今只一品香的收入,便足以让整个山庄丰衣足食数年之久,虽胆寒了些,谷绿心中却徒增一丝丝欢喜。
小姐多数冷心冷情,偶然这细小不经意的贪财迷糊之态,却让她整个人皆生动了些,只不过——
剥了个荔枝递给她,谷绿敛了敛神色,漫步惊心的皱了皱眉,轻声道:
“小姐,李季麟虽已成功入了东宫,诸事也已安排妥当,当尚有一处,还有些难办,段爷让谷绿想办法,谷绿却委实拿不定主意”
沐药儿咽下荔枝,见球球的利爪,已将她的衣角划成条条碎片,星眸一恼,掌风一起,隔空将它掕在怀里,拧着它细嫩的小耳朵,方狐疑的看了谷绿一眼:
“何事?”
谷绿望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账本如今在右相手中,我们需先同风四公子打声招呼,他精明算计,一点破绽,便极有可能猜出水木山庄或者坏事”
沐药儿戳着球球的手一顿,淡淡薄凉道:“所以?”
“风四公子行为作风,一向背世狂妄,这世间,怕也只有璃王能压住他,除非璃王出面,否则,我们几个,都担心风四公子会是一个变数,走错一步,房寅的身份......”
沐药儿伸手将球球抱进怀里,将它身上的灰尘拂去,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少顷,忽而低低叹了口气:
“谷绿,在你看来,我为何突然和慕容墨月翻脸”
闻言,谷绿上前替她捋了捋满头青丝,两手自发间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缓缓的揉捏安抚,轻声道:
“明着,小姐是因璃王突然改口,许了那落画入府,又自作主张放了李诗诗的两个奴婢,可小姐心中清楚,依璃王的性子,许那落画入府,必有非许不可的理由,放了那两人,亦定是为了小姐而为之”
顿了顿,目光渐含怜惜:“闻太子先是拿了慕容天压制,又告知小姐婢女之事,是存了挑拨之意,小姐心中,亦再明白不过,既如此,小姐偏偏还是翻了脸,所以”
声音一抖,指尖发颤:“当日小姐寒毒发作,璃王给小姐解毒后,欧阳旭跑去找你,他说的话,是......真的,对不对?”
风冷花浓,沉浮吁叹,沐药儿靠着谷绿,缓缓闭上了眸子,眼皮微动,身子颤了颤:
“谷绿,人活得太聪明,会累的”
“若救他,还能......活......多久”
费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谷绿强撑着身子,两手依旧轻轻按着沐药儿的后脑,状似不惊不怒,身子却极尽颤抖。
沐药儿拉开她的身子,谷绿顺着力道后退一步,脚下却是一软,徒然踉跄跌在了地上,慌张的想要站起,怎知双脚却更麻木,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谷绿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泪眼模糊,咬了咬唇,抬头看向她,极尽哀求道:
“小姐,咱们回鬼山好不好,老谷主马上回来了,有他在,你不会有事的,咱们回鬼山,这里事,左右有副庄主在,还有段爷和末门主,十娘也......”
“谷绿”
沐药儿蹙眉望向她少有慌乱崩溃的泪眼,叹声打断她的话,星眸半阖,几缕无奈闪过:
“人各有命,不得强求,慕容墨月的命,是她给的,我无法尽孝,却要守住她生命的延续,即便我不救他,我也活不了几年,所以,两星陨落,不若舍一留一”
“小姐喜欢璃王吗”
“喜欢?”
“对,小姐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
风凉拂面,沐药儿忽而抚上手腕处的翠凤镯,星眸几不可见的闪了闪,复杂难辨,迷离朦胧,清浅绝姿的面容上,添了几缕愁绪,低低呢喃:
“他对我太好,这是不对的,习惯很可怕,我不要习惯,会离不开他的,我知道他留下落画,是不想慕容天为难我,可愈是如此,我便愈是害怕”
“怕什么?”
沉寂中,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自院内突兀响起,谷绿抿了抿唇,却是扭过头放任其行,球球瞪着滴溜溜的眼珠,恨恨的龇牙咧嘴。
却又在男人暗暗的警告之中,撅着嘴巴死命磨牙,恨不得上前咬死他,龙虫似明白球球心中所想,亦是死死盯着他。
院内,唯沐药儿,此时一颗心,复杂暗沉,迷茫沉浮,听到声音,紧绷着一根弦,下意识回答:
“怕放不了手,怕不舍放开他的怀抱,怕最后,再也不想走,可是,我明明是会离开的,必须要离开的”
她来此,也许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时空错乱的错误,慕容墨月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她不能扰乱他,不能打扰他的缘分!
“沐药儿!你还是要走!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一声怒吼,响彻天际,震耳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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