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殿内,上好白玉铺垫的地面,闪着温润的光芒,一张奢华的贵妃榻上,上官柔牵着沐药儿的手,细细打量,瑟瑟发颤,面色甚是喜悦和激动,沐药儿安静的坐着,任她打量,温和而疏离。
好半响,经身后的嬷嬷提醒,上官柔才算稳住了情绪,抬起袖子轻抹了下脸,见沐药儿尤安安静静的望着自己,方轻笑一声,感慨万千,拍了拍她的手:“姑姑有些激动,没吓到药儿吧”
沐药儿摇摇头,对上官琉璃这个名字,沐药儿虽算是接受了,但毕竟药儿这个名字,是师父起的,所以她很坚持,上官仪爱孙心切,只得随了她,但上官家的家谱上,必须冠名上官琉璃,药儿只当是平时唤的小名,左右名字只是个称呼,沐药儿并不纠结。
柔妃见沐药儿满目疏离,一点也不亲近,心下一阵难过,却亦明白,分别了这么多年,怕一时半会也强求不得,更何况她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冷心冷情的性子。
瞧见她身上的斗篷,当下心疼的招呼身边的宫女去拿暖炉:“药儿,真是苦了你了,是将军府对不住你,唉”
沐药儿见她双目含泪,微皱了眉眼,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想了一下,脆声道:“我身上的寒毒,师父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是缺少一样东西,不能根治罢了,多穿件衣服,不碍事的”
柔妃知她说的是脐带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当年大嫂产子时,大哥的消息传来,一大家子手忙脚乱,大嫂也差点难产,一尸两命,所有人都忘了寒毒这件事。
只事后房御医提及,他们才懊悔交加,后悔莫及,只是当时,为时晚矣,索性房御医说,寒毒自四岁后才会显现,当年,爹就是听说了齐国有神医沐尘子的消息,才会借机使者的身份去寻找,只是没想到,人没找到,连孙女也丢了!
宫人很快添了暖炉,温气缭绕,旭风袅袅中,上官柔又问了她小时候的事,沐药儿如对着上官仪般,挑了几句回答,一时气氛很是和谐,直到聊到她爹娘的时候,上官柔的情绪,开始些许的波动。
“当年,我与你娘,相识于塞外,彼时,我们皆被塞外的一个部落抓去,人群中,只我二人同为中原人,我们一见如故,便拜了姐妹,后来,你娘设计,带着我们逃了出来,她说她是从家里逃婚出来,天大地大,却已是无家可归,我便让她随我回了将军府”
“你娘虽是女儿身,却一身铮铮傲骨,她说自小最向往的,便是军营的生活,我便让她去白虎军待几天,她起初不愿,后来,却阴差阳错的成了白虎军的一员,她随我进府时,便是红颜男儿装,又因我的掩护,所以无人发觉”
“你娘凭借着过人的智慧和一身好武艺,很快便在军中脱颖而出,我见大哥对她很是照顾,便想着撮合他两,只是我还未来得及行动,你义女便找到我,说他知你娘是女儿身,并有意向你娘表白,我心中焦急,却还是将他的意思转述给你娘”
“那时我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竟存了一丝情意,只是,我尚未缓过来气,先皇便下旨为你义女赐婚,几经辗转,他们三人,被人算计,错乱终身,事后一两年,你义女去了边关,你爹娘留在了军营”
“再后来,将军府便遭人诬陷,通敌辱国,证据坐实,便满门抄斩,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大哥,其实早已知晓你娘是女子,并情根深种,他不愿你娘受牵连,便连夜将她送出了府,你娘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骑马绝尘而去”
言此,上官柔沧桑一笑,理了理鬓角的青丝,满目泪痕,惆怅万千:“当时,我还怪她冷血自私,即便哥哥坏了她的姻缘,可将军府总归对她有恩,我亦对她有情,临危之际,她何故如此爽快抛弃我们,独自逃命,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千错万错,错的离谱”
“其实,你娘不是逃走了,而是去参加了科举,中了武状元......呜,将军府的判决,定在了秋后,当时,只剩两个月的时间,你娘考中了武状元后,当天便请命去了边关,当年,白虎军铁骑,所向披靡,天幕军营,除却白虎军,再无可用之人,将军府出了事,白虎军止步不前,边关告急,你便娘带着人,不要命的冲了过去,那场战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新晋的武状元,仅用两个月的时间,便打了胜仗”
“圣上龙颜大悦,赐她三个愿望,并封为驸马,你娘却当朝退了官帽,三千青丝惊了百官的眼,那时,左相趁此弹劾你娘藐视国威,你娘却说,她是少将军上官止临危受命,命她考取武状元,拼死也要保住边关,因形势所迫,她无权无官,见不到圣颜,只能女扮男装,先斩后奏,幸得先皇乃明君,又有当朝右相风眠的维护,所以圣上并未责怪,反赞她是巾帼英雄”
“三个愿望依然奏效,你娘一连三愿,都是重审将军府一案,朝中很多与将军府走的近的,也在右相风眠的带领下,附议重申,先皇本就有疑心,当朝勒令大理寺重审,你娘因立了大功,又是巾帼英雄,先皇免了她欺君之罪,封为郡主,赐郡主府”
说到最后,上官柔已是泣不成声,拉着沐药儿的手,甚是迷离,似是通过她,再看看记忆中红颜男装,银灰铁甲:“将军府无事后,我问你娘,值吗,若是当时她死在边关,或者圣上没有免去她的欺君之罪,她该如何”
沐药儿看她欲伸过来的手,一怔,却没有阻止,直到柔妃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沐药儿才僵了下身子,耳边皆是她带着哭腔惆怅的感慨:“你娘当时便笑了,我亦是那时才知,原来,对于你义女,她只是初怀少女心思,真正让她爱上的,却是日日朝夕相对,岁岁以命相惜,我那榆木脑袋的哥哥!”
“我问她值吗,她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没试过,便会有遗憾,既然爱上了,便是粉身碎骨,至少黄泉路上,她是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成功了,他们便不会生离,失败了,他们也不会死别”
沐药儿一直安静的听着,面上无丝毫变化,只在听最后一句时,眼睑微微颤了颤,很快又恢复沉寂,上官柔身后的嬷嬷,给她擦去眼泪,又拍了拍背,劝了几句,她才坐直了身子。
沐药儿等她稳了情绪,沉默半响,忽而道:“娘娘觉得,如今的将军府如何,繁华依旧,还是空有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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