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在位八年,用后来羽林左监许永的话来就是:“宋皇后亲与陛下共承宗庙,母临万国,历年已久,海内蒙化,过恶无闻……”
可以皇后在位以来,除了没给皇帝生个孩子外,一过错都没有,如今皇帝听信奸人的谗言,废了皇后,士大夫都是不满于心。只是迫于阉人凶焰,一个个的恨满胸却不敢言。
刘备在太学闻讯,也是大怒。就算他有着争霸天下的野心,但不代表他就要对现在的状况置之不理或者鼓掌欢呼。做一个匡正天下的名臣,比做一个争夺天下的霸主要安全得多,轻松得多。他已彻底融入这个年代,已在局中,若是汉室还有一丝挽救的余地,如何能够坐视不管?
太学已经乱成一锅粥,一个个的在破口大骂阉人王甫和士林耻辰程阿。刘备找到周晖与黄奎、卢敏等数人,道:“速去寻人来,我有话!”众人分头行动,不多时,便召集了一大群人。
刘备于前,高声呼道:“妇寺奸人勾连乱国,皇后无辜而见罪!国朝养士于太学,我太学诸生岂能坐视之!今刘备欲诣阙上书,为皇后鸣冤,可有愿从我者?”
底下一众人齐齐举臂高呼:“愿随玄德守阙,为皇后鸣冤!”
就这样,在刘备的带领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游行开始了。他们从太学开始,一路喊着口号顺着开阳门前行。沿途不断有士民百姓自发加入,队伍不断壮大。入了开阳门,继续前行,还没到南宫之时,呼声震天,已传入三公府。司空袁逢就问下僚道:“外面喧哗不止,出了何事?”
不一会就有掾吏来报:”明公,太学生欲诣阙,为宋后鸣冤,为首者刘玄德,卢子达,周君吉等。人数庞大,已近南宫。“
袁逢心中就一咯噔,刘备声名雀起,卢敏,周晖等并为官员子弟,一个不好,就要出大事。当下皱眉道:“真是荒唐,持我手令,让军士拦住驱散,令其各自返家,不得闹事!”掾吏应命而去。
军士又哪里拦得住这如潮人群,他们奉令是拦阻驱散,而不是大开杀戒。刘备等人冲散军卒,一口气冲到了乐成门,乐成门守卫还以为有人要冲击宫门呢,一个个不由如临大敌,刀出鞘,箭上弦,气氛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
到了宫门前,刘备等人回身大喊道:“止住!诸君止住!不可冲击宫门!”后面的人哪里听得到,前面的人停住脚步了,后面的人依然往前挤。好在刘备让众人由前排一个个的传话,不一会儿,骚动便停止了下来。
刘备暗地擦了把冷汗,心想幸好停下来了,不然再往前几步,只怕就得伏尸当场,而且死了也白死,都没地方喊冤去。这次差就玩脱了,下次绝对不这么干了!太危险了!
刘备见众人停下来了,便大声道:“皇后无罪!请诛奸邪!”
身后一众人跟着振臂齐呼:“皇后无罪!请诛奸邪!”如此喊了几遍,便有卫士进宫门报信去了。
刘备上前一步,对持戟卫士拱手郎声道:“诸位,我等乃太学生,别无他意,止为宋皇后鸣冤而来,朝中,宫中皆有奸佞人为祸,我等欲上书,请圣天子与公府退黜奸人,选任贤能,还我大汉清明!”完便把写好的奏书投于阶前。
后面的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把各种意见书,请愿书,一一投于阶前。刘备见事情差不多完了,他也不准备在这里耗下去。直接回家等结果就行。他正准备和太学生们几句话,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自己也拍拍屁股走人。突然之间便见宫门大开,大队的骑士策马而出,而道之左右也传来呼喝之声。刘备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便见一个骑士于马上大声道:“奉天子令,太学生刘备等,妄议国事,诽谤大臣,诏命系之入狱论罪!”念完之后,便把手一摆,喝道:“拿下!”
刘备终于回过神来,这下终于玩大了,心惊胆战之余,犹不忘回首大呼一声:”快跑!“自己却是一动也不动,免得被人故意错杀,那就完了。
后面的见了骑士要抓人,又听得刘备炸雷一声的大喝,哪里还不明白,掉转头就跑。一时之间,作鸟兽散,跑得个精光。众骑士也不去管,反正抓住为首的就行了。当然,城门失火,免不了殃及池鱼,除了刘备、卢敏、周晖、黄奎四个外,场中一时未曾来得及跑脱的还有百余人,一并抓了下狱,然后刘备便只能在狱中坐等罪名从天上降。
狱中,刘备皱着眉头,郁闷不已。诣阙上书乃是大汉惯有的鸣冤上访制度,史上无数的人都曾这样干过。先帝时数千太学生为冀州剌史朱穆鸣冤,数百太学生为度辽将军皇甫规鸣冤,人家言辞激烈,跳脚大骂的都有,不都屁事没有嘛?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只是上了个书,就要秋后算账?早知道就不这么搞了,直接去公车令上书不就完了,唉,真是悔之莫及呀。
皇帝正在宫中悠闲自在,忽闻卫士来报太学生聚众于宫门诣阙,为宋后鸣冤并请诛朝中奸邪。皇帝被打扰了心情,很不爽。又闻太学生为了一个废后聚众闹事,更加不痛快了。旁边的王甫察颜观色,就进言道:”太学生不专心学问,每日高谈阔论,非议时政。非国朝养士之本意。又太学生等自持身份,每次诣阙,朝中皆不曾怪罪,此风愈演愈烈,长此以往,非朝廷之福。太学生刘备等,把持舆论,要挟朝廷,今朝论废后,明日是不是便可论皇储了?伏惟陛下明察之。“
王甫此言真正是诛心之言。皇帝本来只是想让卫士把太学生轰散不去理会,被王甫这样一,却正中皇帝心事。他本来就是旁枝继承大统。要不是外戚窦氏见他年幼好掌握,皇位才轮不到他。当时先帝可是有平原王刘硕、渤海王刘悝两位壮年皇弟在世,论血脉远近,论爵位高低,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解渎亭侯。当时迎立他为帝时,朝中反对的声音可是很多的,连卢植都以布衣身份上书窦武了。于是他为皇帝后,对朝中大臣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这或许也是他如此宠信宦官的一个原因吧。
王甫如今这一,中了皇帝的逆鳞,是啊,今天你们废后宋氏冤枉,朕若坐视不理,将来你们就敢讨论太子的人选。平日惯着你们,让你们为臣僚鸣鸣冤也就罢了,皇后、太子之废立,乃国之大事,岂能让你等儿辈妄议之?朕岂能让尔等非议之?此风不可长!
皇帝心思电转,便诏命宫廷骑士逮捕宫门外闹事的太学生。当然,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没让全部抓起来,只抓首脑。然后下狱让廷尉问罪。
消息传得飞快,不一会儿,百官群臣皆知道了太学生诣阙上书被抓了百余人,不禁愕然,诣阙被抓乃国朝数百年未有之事,今日竟然就发生了。众臣很多都是太学生出身,不禁顿生同仇敌忾之心,皇帝怎么能这样乱来?这样一来,天下谁还敢进言?于是一个个的上书指责皇帝此举不妥,开国朝未有之先河。恳求皇帝释放太学生。
皇帝这时候怒气散了,也觉得有不妥。太学生议政不稀奇,不议政才是怪事呢。这次人家都没闹事,就喊了两句口号,然后投了奏书,一举一动都挺规矩的,抓了似乎不妥?可皇帝做都做了,哪里肯听。虽然他经常改弦易辙,出尔反尔,过不算。可他这刚抓人呢,然后就放了,他这九五之尊的面子哪里搁?
卢植在东观,得闻儿子和未来女婿都被下狱,饶是他胆略过人,也差晕了过去。再一细打听,原来儿子女婿不是犯了法,而是诣阙上书为宋后鸣冤被捕,又闻乃是中常侍王甫在侧进言天子捕之,顿时大怒。当即上书一封,言辞激切,直接炮轰王甫。言:“朝廷之事,上有三公之辅佐,下有九卿之用命。内有尚书,侍中之谏,外有州郡之牧。何时论到阉寺之辈进言以惑上?若如此,要百官何用?王甫此人,贪婪成性,数害贤良,操弄国权,浊乱海内,先害陈窦,后陷渤海,种种罪行,罄竹难书,宜弃市以谢天下!”
卢植这是急红了眼,要与王甫不死不休了。卢植这一封奏书,如巨石投水,激起一片浪花。于是群臣纷纷附蚁上书请除王甫。王甫也怕了,他不过是天子家奴而已,天子再信任他,也不会为了他去得罪整个朝堂大臣。再了,卢植负海内人望,为官以来,政绩斐然,偏生又没一错处,他就是想构陷,急切之下,也找不到漏洞。于是只好每日到皇帝跟前装可怜,见了皇帝便以泪洗面,巧言他为了天子得罪了群臣,现在群臣欲诛他而后快。皇帝见他可怜兮兮的委屈得不行,便每以好言慰之。心中却是在想,中常侍数十人,群臣只针对你一个,看来你确实是干了好多连朕也不知道的事,弄得天怒人怨。哼,且看看,实在不行,就把你丢出去以慰群臣之心。
王甫又哪里想得到皇帝心事,帝王心术,最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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