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麒原本正在出神, 不妨突然被谢侯喊了一声,谢麒慌忙应了一句。
“爹?”
谢麒见谢侯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心里竟觉得有些心虚, 不自觉的低了头。
谢侯见了谢麒的异常, 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对谢笙和朱弦道:“慎之难得过来, 却被我一直拉着在这书房说话, 满你带你慎之哥去吧。”
朱弦和谢笙都看出谢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谢麒说, 就都没留下, 一道出了门。
等谢笙等人都出去了, 谢侯才对谢麒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谢麒张了张嘴, 想起谢笙平日里和谢侯的亲近模样,到底是说出了口。
“爹, 高太尉权倾朝野这么多年,可他临到老了我们才……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胜之不武啊。”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是,但对你来说却未必,”谢侯对于谢麒难得的心里话并没有直接大加指责,而是安抚道,“你和高太尉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你的年轻, 他的年老, 就注定了你会胜过他许多。”
“麒儿, 我很高兴, 你问出了这样一番话,不过我更希望你能站在定边侯世子的角度来思考。”
谢麒低下头,站在定边侯世子的角度来思考?
谢侯静静的看着谢麒。虽然平日他对谢笙的功课把控严格,却也是因为知道,只有这样,谢笙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但谢麒和谢笙到底是不同的。谢麒是定边侯府的世子,他可以有妇人之仁,也可以流连花丛游戏人间,甚至他根本不需要上进,耽于享乐。可是谢麒却并不能没有大局观。
谢麒走出门去,总能得到别人的尊重,被尊称一声谢世子,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是定边侯府的世子。因为谢侯为他打下了一片富贵荣华。
谢侯对谢麒唯一的要求和期望就是,不管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要学会从一个全局者的观点去看待。这样,谢麒才能真正承担起作为谢家未来家主的责任,才能让谢家不至于因为错误的决策而迎来灾难。
谢侯没有催促,可谢麒却越来越紧张。
“爹,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听到谢麒的问话,谢侯眼中闪过几分愉悦。
“我曾经无数次的称赞,那是位英明的帝王,可是我相信,你在宫中这么长时间,也看了不少,”谢侯道,“我的评价,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谢侯的反问,让谢麒混沌的脑子撕扯出亮光,是啊,谢侯要的是他的想法,不是另一个定边侯谢宁。
在谢麒看来,作为皇帝来说,皇上还是比较称职的。至少在他的治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出过什么大奸大恶,也没有来太多自边关的变故。即便是沿海有盗匪,也不会上岸侵占太多,北方有强敌,却也能被良将拒之门外。
其实换个角度来看,皇帝和高家的矛盾到了这样的地步,却还是没有动高家尤其是高太尉的原因,或许也就在此。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愿意背负骂名,皇帝心里深恨高太尉,可是他不能动高太尉的原因,却有不少。
“其中最重要的两个原因,无非不过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高太尉手中权势滔天,门生遍布,他心里也害怕,”谢笙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伸出手,任由秋日阳光从指缝中倾泻而下,“另外一个,就是,他早就被吓破了胆。”
“难为你看得清楚,”朱弦脸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沉寂,“他心里恨倒是真恨,却也往往只会在嘴皮子上动工夫,高太尉不死,他也绝不会有所动作。”
“就像是当初周尚书被诬陷一事,朝野上下无人不是心知肚明,偏偏他只敢站出来将周尚书的流放之地改为蜀州。”
“就像是他说了这许多,却也还是任由高贵妃在宫中高高在上,太子稳坐钓鱼台。若不是姑姑设计,只怕如今也没有她和二郎的立足之地。”
“满你说,我这样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莫非真的要等到高太尉身死?”
谢笙看了一眼远远退在湖岸上的家仆,这才对朱弦道:“可是这个时候高太尉要是真的死了,对我们真的就有这么大的好处吗?”
“什么意思,”朱弦站了起来。
“我能知道的事情,娘娘就在晋江宫中住着,难道她会不知?”
满的话让朱弦犹豫的停住了脚步。
“慎之哥,你如今才只是队长,能调动的人手才能有几个呢?就算是高家倒了,空出来那么多重要的位置,你又真的能够掌握在手里吗?”
“二郎才十二岁,太子已经成年了。”
朱弦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能够平和的去回想谢笙刚才说的话了。
“多谢你,满,今日若不是有你在,只怕我就要钻牛角尖了。”
这种事情急不得。就像是当初的谢侯,想要复仇,可是结果呢,却是被皇帝冷待几年不用,如今谢侯也学会了忍。
谢侯也都能继续等下去,他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为什么就不能等呢。就像是满说的,他才只是个队长而已,又不是总揽京城防务。
就算身上有顺安伯世子的名头又能如何,若不是靠着有个姑姑在宫里,只怕他当初连进侍卫营都难,更不要说如今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想要投奔自己了。
朱弦心里给自己暗自定下了一个目标,在高太尉死之前,他一定要努力向上爬,只有爬到一定高度,才有可能在高家的事情上分得一杯羹。
“这怎么能谢我,”谢笙道,“就算是没有我,慎之哥你自己也能很快想通的。”
朱弦摇了摇头:“我们总呆在湖心亭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先去夫人那边吧。”
谢笙两人过去得正是时候。李氏正带着三个姑娘试新鲜吃食。
“娘,您这可不厚道,眼见着我们几个都不在,你们就偷偷地吃好吃的,”谢笙直接来到了大姐儿身边,从大姐儿的碟子里直接拿了一块,丢进自己嘴里。
“娘,这是什么啊,怪好吃的。”
“手也没净,就到你姐姐那里抢吃的,难道就缺了你这一口?”
李氏说了谢笙一句,又忙叫人用碟子装了一点儿给谢笙和朱弦端了上来。
“这是厨娘学了京城的菜系,做的菊花点心,慎之快尝尝,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赶紧告诉厨娘,叫她改了去。”
朱弦闻言,夹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其实除了稍微甜了一点儿,他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故而满口夸赞。
“是娘你们从蜀州带回来那个厨娘?”谢笙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才道,“那可得先和她说好了,学新菜归学新菜,蜀州菜的味道不能丢,千万不能被京城菜的味道给同化了才是。”
“就你要求最多,”李氏瞪了谢笙一眼,却还是笑着叫人下去帮着谢笙给厨娘传递消息。
毕竟谢笙说的也没错,之所以特意把这个厨娘从蜀州带出来,就是因为她做得一手好蜀州菜,叫谢家人都十分喜欢。若是真想吃京城菜的味道,京中大厨多是专精此道的,哪一个能不必她做得好?
“等等,”谢笙又叫住了那个丫鬟,“叫捧墨和你一道去,也给她些赏钱。”
大姐儿瞧着这一幕,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大姐姐笑什么,”二姐儿问。
“我笑满心肠软,分明方才叫人去敲打厨娘,还是他给出的主意,如今又非要叫捧墨去给人赏钱再安慰一通。”
这说是心肠软,其实也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敲打。
二姐儿又重新坐了回去,没有做声。
“怎么你们都过来这么久了,侯爷和麒儿还没来?”李氏忙叫了人过去瞧,“都到了该摆饭的时候了。”
李氏说着又指着谢笙道:“准是你爹留的。从前在蜀州时,你和你爹就总爱呆在书房,非得三催四请了才出来用饭,如今你陪着慎之,你爹就只能把麒儿留下了。”
“爹想要留谁说话,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娘你说是吧,”谢笙同李氏道,“娘您要是真要找原因,往我爹身上找去。”
“净在背后编排你爹了,”李氏没再和谢笙多说,只招呼着朱家兄妹一道往花厅去。
等到谢侯和谢麒过来,大家才一道坐下吃饭。
虽然在场人口不算多,却也没到能分成两桌的地步。若是聚在一桌上,偏偏又是两家人。
李氏干脆就用了分餐的法子,按照各人的喜好,一人一份。
亏得朱家兄妹常来,他们的喜好都是有专人记着的,便是他们身边跟来伺候的下人也知道一些,才叫大家都吃得尽兴。
等用过了午饭,大姐儿拉了朱红玉,谢笙拐了朱弦一道回去午休。
李氏原本也想先回去歇着,谢侯却叫了她暂留一会儿。
李氏不知道谢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复又坐下。
不多时候,就有人从外头带来了一个婆子。
谢侯对李氏介绍道:“这是秦嬷嬷,本是我特意为二姐儿请回来的教养嬷嬷。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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