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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以下为购买比例未达到的防盗封, 将会在时间到后解除封印么么哒  此时李氏和周夫人也已经听见外头响动,带着大姐儿站在了门口。三人面上皆是一般严肃, 看见周老爷子和谢笙无事,都暗暗松了口气。
    “夫人, 前后院门高墙都已经叫人守住了, ”说话的是谢家的管家,他往日里都是一个整日笑着,不敢谢笙说什么都会应下,稍稍有些跛脚的中年男人。而此刻他的脸上已然收起了笑容, 眼眸中满是坚定和锐利,他站在原地,挺拔如青松。
    “有劳管家,”李氏点了点头, 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下人,冷声道,“除非侯爷亲自下令,否则这家里, 不许飞出去一只蚊子,可听明白了?”
    “是!”众人应下之后, 不等李氏吩咐,就自觉的再次散开。整个谢宅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这时候周老爷子才带着谢笙来到了李氏身边,周老爷子对李氏笑道:“当年的丫头也长大咯!”
    “姑父,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 亲自把谢笙抱了起来。
    这时候周夫人才问周老爷子,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我们正在说话,满突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周老爷子含笑看了一眼谢笙才继续说道,“我还没有明白满的意思,谢侯就已经追了出去。”
    “是我们满发现的?”周夫人脸上满是赞叹和惊讶。
    “弟弟真厉害!”大姐儿也笑了起来。
    谢笙被李氏摸了摸头发,把头埋进李氏肩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爹爹以前就喜欢和我玩这样的游戏,叫人躲在角落里,让我去寻,我方才见廊下的影子和平时不大一样,就……”
    李氏也点头道:“满从就对这些比较敏锐,侯爷就特意用这样的方式和他玩闹。”
    谢笙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心里苦。这哪里是比较敏锐,不过是他不是真孩,有时候难免用大人的视角去注意问题,不会被亲爹轻易骗到。不过如今是真的被训出了成效也是真的,这躲猫猫玩到这个地步,算不算大成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才收住了。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扑翅声。
    几只灰色的信鸽冲天而起,不过才刚刚飞上天空,只比屋檐高了一点,就立刻被几支竹箭射中,掉了下来。
    “呀!”大姐儿惊呼一声,“还有一只!”
    “不用担心,跑不了,”谢侯踏着雨大步走了过来,揉乱了大姐儿精心梳好的头发,才把谢笙抱到了自己怀里。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周老爷子有些不满谢侯此刻的态度。
    谢侯笑笑,拿出了一个竹哨给谢笙:“满,吹吹看。”
    谢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半点花纹的竹哨啊。不过毕竟是亲爹给的,谢笙不敢看轻,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吹响了竹哨。
    竹哨声刚刚落下,谢宅后的深渊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鹰啼。
    谢笙身体稍稍向后倾,看向天空。有雨丝打在他脸上,也不能阻挡他的兴致。
    一只金雕冲天而起,毫不费力的抓走了那只漏之鸽,而后消失在谢笙的视线中。
    “爹,它叫什么,它好漂亮!”
    “一只金雕,”谢侯对于一些具体信息避而不谈,只是道,“它太过凶猛,以后体型太大,不适合你在家里喂养,等以后有机物会,爹给你寻些其他好的来。”
    “那人已经抓住了,”谢侯的下一句话让李氏立刻紧张了起来,“府里有内奸。”
    “那该怎么办,”李氏道,“咱们府里总不能一直闭门不出。”
    “我已经叫人传信出去,除了管家和六子,府里的人都直接带走,明日就会再送一批新的来,”谢侯说的轻描淡写,似乎这并不算什么。而后他看向周老爷子和周夫人,“叫姑姑姑父遇到这样的事情,是我的不是。”
    “你做的很好,”周老爷子这时候才打心眼里认可和满意了谢侯。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谢笙这样的孩所能参与的了。不过谢笙也忙,他如今正忙着换衣服,今天是他的生辰,又是他要向周老爷子端茶拜师的日子。因为刚刚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一阵,要是此刻再误了吉时,就不美了。
    因为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被带走了,谢笙再去换衣服又已经来不及了,谢笙就穿着一身早晨换好的缩版成人儒衫,开始了他的拜师礼。
    谢笙走进门,在李氏和周夫人鼓励的目光中缓步走进了厅中。
    因为家里人都太过重视,谢侯和大姐儿还在边上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叫谢笙也渐渐紧张起来。
    谢笙终于走到周老爷子面前,看着周老爷子为自己轻轻理了理衣裳的边角,心中念道,这就是正衣冠了。古人认为,应当先正衣冠,再明事理。礼记中更有“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的句子。
    按照规矩,正衣冠之后当拜先师。但周老爷子却道:“世间学说,各有优劣,孔孟虽为科举大流,但你也不必非要以他为尊,去拜天地大道,谢你父母生养,依从本心,再来拜我为师。”
    周老爷子的举动对这个世道的读书人来说,可谓荒诞。甚至细细想来,还有些有违他平日处事之处,谢笙却毫不迟疑。
    先拜天地自然,再谢父母养育之恩,最后跪到了周老爷子面前:“老师。”
    谢笙跪的太快,谢侯差点没反应过来,直接把手里摆着芹菜、莲子、红豆等六礼的束脩往周老爷子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就直接退到了李氏身边,一副我儿子拜了大儒做恩师的迷幻样呆在那里,让人看了只想发笑。
    周老爷子瞪了谢侯一眼,等谢笙磕完头,才叫谢笙起来,去旁边摆着的盆边净手。最后才用朱砂笔点在谢笙额上,此为朱砂明智。
    谢笙想摸摸自己头上朱砂,被周老爷子直接拉开:“心染到手上。”
    谢笙磕头磕的晕头转向,此时自然是周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若是在书院,还有击鼓和开笔的程序,周老爷子如今全都省了,若不是谢侯坚持,周老爷子是准备一杯茶水就收徒的。
    “好了好了,都到饭点儿了,你只留了六子和管家,他们会做饭吗?”周老爷子怀疑的看向谢侯,“难道你要亲自下厨?”
    下厨?这可难为了文能治蜀州,武能定边疆的的定边侯爷。
    李氏和周夫人对视一眼,就是不接谢侯的求救视线,就连谢笙都在心里稍稍自豪了一下,好歹他当年也是秀得一手好厨艺的人才。
    到底那日还是叫管家下厨,收拾了一顿饭菜出来,否则谢笙的生辰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至于谢侯让第二天送来的下人,则是在当天下午就加紧补齐了,总不能叫一家子都饿肚子不是。
    谢笙从这日起,就开始了自己早起练拳,和周老爷子学习的日子。直到一个月后,一封指明送给周老爷子的信的到来,才打断了他的学习生活。
    谢笙看了一眼那后来的赵青云,学着周老爷子平时说话的语气,慢悠悠道:“赵青云,青云之路,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赵青云见说话的是个孩,脸上闪过几分不屑,但听得谢笙是在夸他的名字好,又得意起来。分明脸上神色都压不住了,还故意做出一副温文的姿态来:“多谢这位友夸赞,我这名字饱含了我父母亲族对我的殷切期望,也是我一直努力的目标所在。”
    “嘁,”沈平安翻了个白眼,脸上满是讽刺,还有不少对赵青云的敌意,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说。
    “原来是这样,”谢笙好像没有看见沈平安的举动一样,状似天真的问道,“可是青云兄怎么知道方才沈兄是在做坏事?而不是我与祖父在向沈兄问路呢?”
    赵青云猝不及防被谢笙的话问住,但很快,他就拱手向沈平安道歉:“对不住沈兄,没有通晓前因后果,就妄下定论,是我的不是,还请沈兄见谅。”
    赵青云的道歉看上去非常真诚,似乎他就是真心想要给沈平安道歉。如果不是谢笙和赵老爷子自有自己看人的准则,换个一般的人,只怕都要怀疑的看向沈平安,觉得他是不是一个惯会欺负人的人了。至于赵青云,看在他们眼中,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知信懂礼,知错就改的好学子。
    “得了吧,”沈平安完全不理会赵青云的道歉,“冤枉人的时候你比谁都快,道歉的时候也比谁都快,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果然是什么样的老师带什么样的徒弟。”
    什么样的老师带什么样的徒弟?沈平安的这句话引起了谢笙的注意。仔细想想,赵青云这样类似于强行碰瓷衬托自己的方法,真的很像是之前周老爷子所说的那个什么余大儒对谢侯做的呢。不过和沈平安不同的是,谢侯根本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
    “沈兄,你可以侮辱我,却不能侮辱我的老师,”赵青云义正言辞道,“沈兄,今日回了书院,你一定得当着大家的面,向我老师磕头道歉才行!而且沈兄,你这样的举止,很容易叫人怀疑山长的教导,是如何能收了你做弟子的。”
    赵青云说到最后,脸上难免露出些许嫉妒和不平。
    “我呸,我还……”
    “沈兄!”见沈平安想要骂开,谢笙忙打断了他。从刚才赵青云话里的意思看,沈平安是蜀州书院山长的徒弟。谢笙可没忘记他们这次前来蜀州书院,就是这个山长写的信。好歹周老爷子也是人家的座师,总要给几分颜面帮上一些。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赵青云他看着实在不喜欢,会让人想起一些不舒服的事情。
    “赵兄尊重师长的态度我非常赞许,可你未免也太过曲解沈兄的话了,至少沈兄方才那句,我也并没听出什么不对啊,”见赵青云脸上不满,谢笙又忙道,“当然,我如今才刚过了三岁生日,有些许话听不懂,也是正常,如有说的不对之处,还请赵兄不要和我计较。”
    沈平安被谢笙叫住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不过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要真按着他方才心中所想的说出了口,或许他就真的要按着赵青云的说法磕头认错了。如今按着谢笙的话,他适才所说,也只在两可之间。
    沈平安灵机一动,也学着赵青云的举止对沈平安拱手道歉:“真对不住了赵兄,我方才只是说赵兄身为余大儒弟子,果然与余大儒相似,学得了余大儒处事精髓。若是方才我的言语有什么令人误解的地方,还请赵兄见谅。毕竟是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如废物。我一向处事随心,是万万学不来余大儒的本事的。”
    好一个青山见我如废物,谢笙眼前一亮,这个沈平安挺聪明的嘛。每一句话不管是单独看,还是连在一起,都没有任何问题。可偏偏每一个字都直接戳在赵青云的肺管子上头,即便沈平安以废物自比,说余大儒是青山,也不能改变他这是在讽刺余大儒的事实。
    余大儒有什么本事,身为余大儒弟子的赵青云还能不知?若是余大儒果真是胸有沟壑之人,也不必他在这里费尽心机的想要衬托自己了。
    赵青云生于贫贱之家,家人费尽心思让他拜了余大儒为师,没想到外表光鲜的余大儒,内里不过是个草包。赵青云自打跟着余大儒进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蜀州书院借读,就一直想要讨好山长,改拜山长为师,可山长完全不理会他的讨好,今年开春更是直接收了一个什么都不懂,只说有悟性的沈平安为关门弟子。
    沈平安有什么,不就是家里有钱吗,他不过略施计,就让他在书院声名狼藉。可惜,山长直至此刻也没有反悔把他逐出师门。
    “是吗,沈兄不必自谦,你的悟性,是山长最喜欢的,怎么可能会是废物呢,”赵青云心气不平,直接拱手同沈平安说了一句,他先回书院了,就径自离开,离开前,来看都没看谢笙二人一眼。
    他觉得,方才若不是谢笙碰巧叫住了沈平安,这一次他一定能让沈平安离滚出蜀州书院更进一步的。至于周老爷子,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老人家,还不值得他注意。何况那两人穿的好,身上料子他甚至见都没见过,一定是和沈平安一样让人讨厌的人。
    等到赵青云离开之后,沈平安立刻笑着对谢笙行了个礼,口中道:“多谢兄弟,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可千万别同我计较。不过你孩子家家的,说话倒像是大人一样成熟,可是已经进学了?”
    “正是,不然也不敢唐突,叫一声沈兄啊,”谢笙说完又问,“我看你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怎么每每还被他气到?”
    “我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炸,平时也确实不大会说话,”沈平安并没在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你说,其实我是商家出身,不管是说话做事,不敢说多了,至少能做到心里有数,但往往就是个事后诸葛亮,所以我爹娘才会送我上蜀州书院求学。不止是为了让我念书,也是为了让我改改这个臭脾气。”
    谢笙在心里过了一遍,并没表现出什么,也没有对此做什么评论。反而是问起了那个余大儒的事情。
    “方才那位赵学子是师承余大儒?敢问是哪位余大儒,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蜀州有这么一位呢。”
    周老爷子看了谢笙一眼,脸上显出几分笑意。
    沈平安没发现谢笙的促狭,而是当真以为谢笙并不知道这个余大儒。他看了看周围的山道,声道:“那你可别和别人说。我听说这个余大儒之前也就是个乡村秀才,只是惯会钻营,听说是入了谢侯的耳,想求他为二公子的老师,这才有了名声。不过我看他其实就是个草包,也不晓得是怎么混进蜀州书院的。”
    好在他记忆力超群,可一手字写得却是正常水平,诗词也不精通,倒也不算太过妖孽。甚至还时时被周老爷子不时打击一场,说何方又出了个神童,三岁能为诗书,五岁能写文章。
    谢笙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边,写完了最后一笔,便搁置了,身边伺候的厮立刻就上来帮他揉手,做按摩。
    周老爷子拿起谢笙写的大字,一张一张的翻看、圈点:“不错,今日要比之前更用心些了,学了这么久,可算是有了几分章法。”
    周老爷子又将谢笙写得难以入目的后几张字单独取出,放在一旁:“这几个字须得好好观摩之后,再行下笔。”
    “是,”谢笙连忙应下。
    周老爷子教谢笙习字,极少打骂,也严格控制他动笔的时间,更多的是要求他要领悟,每一笔该怎么下,要做到心中有数。这虽是周老爷子的个人教育理念问题,谢笙却十分赞同。
    从谢笙过往的知识储备来看,三岁的孩子,如果长时间练字,或者更过一些,练习悬腕甚至坠物。即便最后出来的效果很好,却也容易造成一些畸形。谢笙宁愿循序渐进,有一双保养得宜的手。
    厮在帮谢笙按摩完之后,取了清水让谢笙净手,再为他取来了手脂。
    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对他对手比对脸还精心的毛病不置一词。毕竟周老爷子自己,还喜欢保养美须呢。
    “下午学琴,你……”
    “少爷、姑老太爷,”六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外头来了一对兄妹,说是少爷在南寨的旧识。”
    兄妹,南寨的旧识?谢笙一时没能想起来,自己在南寨的时候见过什么兄妹吗?
    “来人可是姓朱?”与谢笙不同,周老爷子立时便有了一个答案。
    朱?谢笙也想到了,是朱红玉,她的确说过她有个哥哥叫朱弦的。一对兄妹,她弟弟李夷没来?
    不对,应该是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正是,”六子有些疑惑,怎么少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姑老太爷却是立刻道出了来人的姓氏。不过他也没多问,确认了是认识的人后,就等着主子示下。
    谢笙不知道朱家兄妹的身份,便看向周老爷子,等着他发话。
    “请客人到书房说话,另外,再去请你们侯爷早些回来,就说有故人来,”周老爷子吩咐完六子,就对谢笙道,“今儿下午你也不必学琴了,往日里你总觉着自己聪明,如今来了个最会念书的,你可算是有伴了。”
    朱红玉是女孩子,周老爷子不会用最会念书这样的评价,那么就是她的哥哥了。
    “朱弦?”
    周老爷子点了点头:“他之前可不叫朱弦,只是现在这么称呼也无妨。日后你见了朱红玉也要礼遇一些,她同你嫡兄是定了娃娃亲的。”
    “诶?”谢笙瞪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
    周老爷子摸了摸谢笙的头:“是杨氏提的,你爹也默许了,两家有玉佩为证。”
    “朱红玉,有九岁?”谢笙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实在是朱红玉生的瘦,而谢笙记忆里的谢麒,却是个粉雕玉琢一样的孩子,两人颜值差距太大了些。至于杨氏,谢笙倒是很快想起来了,正是谢麒的生母。
    “说来她比你嫡兄还要大些,如今已十岁了。”
    周老爷子领着大受打击的谢笙进书房时,朱家兄妹还不曾到,便叫人先备好了茶点,只等那二人来了,就呈上来。
    谢笙对于自己退步的眼力有些羞愧,果然是许久没有用过,就自然退化了。
    “姑老太爷,客人已经到了。”
    “请。”
    周老爷子的请字还没落下,谢笙就自觉的站了起来,在周老爷子身旁站好。
    朱弦兄妹俩此番都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虽然穿的都不是什么锦缎衣裳,到底都做得一丝不苟,只是两人肤色对比太过鲜明,叫人印象深刻。
    朱弦鲜少出门,皮肤更白,朱红玉帮着家里做事,下了苦力气,故而已十岁了,还生的这样瘦。相比起朱弦,谢笙更敬佩朱红玉,她身份不低,却能过得了苦日子,尤为难得。
    “周先生,”朱弦领着朱红玉行礼。
    “你我难得再见,不必拘礼了,”周老爷子没怎么管朱红玉,反倒是看着朱弦面色复杂。他叫了避开朱家兄妹的礼的谢笙,“来见过你朱世兄、朱姐姐。”
    谢笙规规矩矩行礼:“子谢笙,见过朱世兄,红玉姐。”
    几人互相见礼过后,朱弦见周老爷子没有让谢笙离开的意思,便直接道:“学生带着舍妹突兀前来,还望周先生勿怪。”
    “我能怪你什么?”周老爷子道,“如何你们一家不在京中,反在偏远南寨?”
    朱弦面上略过几分尴尬神色,还是诚实道:”太尉势大,父亲不敢与之相对,又苦于母亲之死,便领着我与妹妹隐在了这南寨之中。”
    朱弦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贪生怕死,才远远的逃了。
    “你爹打就是个纨绔,没多少能耐,”周老爷子眼见得朱弦和朱红玉都僵了脸色,才慢悠悠说出了后一句话,“不过他到底是用自己的法子护住了你们兄妹长大,这世上之人千千万,唯有你们不能说他半点不是。”
    朱氏兄妹这才明白,周老爷子是在提点他们,莫要误会了自己的生父。
    朱弦眼圈一红,到底一咬牙,领着妹妹跪在了周老爷子面前。
    “学生不敢欺瞒周先生,学生想要回京。”
    “你家在京中,想回去,自然是能回去的,”周老爷子故意装作没有明白朱弦的意思,只拿这样的话语来搪塞。
    朱弦膝行两步,给周老爷子磕了个响头:“先生,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学生不可不报。”
    “太尉势大,你不如随你爹居于南寨,远离京中杂事,也免于你爹膝下无人之苦。”
    谢笙乖乖呆在一旁,不置一词。他记忆力好,有些话现在看不透彻,便先记下,等回去了再慢慢琢磨。
    “学生有一幼弟,名唤李夷。乃家父与南寨女所生,”朱弦心意已决,自然不会更改,“学生已经想好了,周先生……”
    “你呀,”周老爷子摆了摆手道,“你们暂且先在谢宅住下吧,这点主我还是做得的。倘要归京,至少也要再过三年,你们先好生想想。”
    周老爷子说罢,便叫了在门外候着的六子来:“你先带着朱世子和朱姐去安顿。”
    “满,明儿叫你朱世兄陪你进学吧。”
    谢笙一口应了下来。虽不晓得周老爷子和自己父亲到底有什么算计,答应下来,总不会出错。
    朱家兄妹自己也明白,谢家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蜀州,周老爷子愿意留下他们,已是达成目的,旁的等日后慢慢谋算也并非不成,便都乖乖的下去了。
    周老爷子等二人出了门,才满意的抿了一口茶,得意的眯起了眼,对满道:“这两三年,好生和他多学学,当初可是和皇上的嫡长子放一块儿教养的,等回了京城,说不得你们还有好长一段往来,便是同吃同住也不是不能。”
    “老狐狸,”谢笙鼓着脸说了一句,“您和爹爹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别看我,我懂的可多了!”
    “才断了奶,有什么稀罕的,等你再长大些吧,”周老爷子捏了捏谢笙的脸,“孩子家家的,好好念书吧,到时候叫人比了下去,可别说是我教出来的。”
    周老爷子说完,拍了拍谢笙的肩膀:“瞧瞧你爹什么时候回来去,想知道什么,叫他给你说,老头子我可不讲故事。”
    谢笙抱着谢侯的脸,眼中满是兴奋,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李氏看出谢侯一方面是真心疼爱谢笙,一方面也是见姑姑姑父疼爱孩子,便想挣个表现,便也没再多说。一行人慢慢走着,直到傍晚时分才堪堪看到了谢家平日所居的宅院。
    “没想到蜀地的夕阳竟然也这样美,”周老爷子感叹道,“若是再有一场雨,竟能合得上‘夕阳薰细草,江色映疏帘’的诗情了。”
    谢笙听着周老爷子的感叹,突然庆幸自己年纪尚,能读三字经,知道人间四月芳菲尽的名句,就能算得上神童。要说夕阳,他脑子里唯一能立刻反应过来的,也只有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谢笙见李氏脸上也是一片赞许,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了看自己爹爹。不用怕,还是亲生的。亲爹脸上还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是一片茫然,早不知道神游何方去了。
    “满坐好别动,”谢侯轻轻拍了拍谢笙,心里却恨不得谢笙动静再大些,刚刚他已经看到了周老爷子看过来的眼神了。谢侯军功起家,认得最多字的就是兵书,现在做了刺史,也能知道些仕途经济,再加上手底下也有好几个靠谱的门客,倒也平安无事。可周老爷子本来就有大才,如今又有亲戚关系,他要是问上一句,谢侯难道还能不答?
    就在谢侯身体都快僵了的时候,周老爷子面无表情的从谢侯脸上移过,如变脸一样挂上了笑容:“满觉得这夕阳好看吗?”
    “好看啊,”谢笙仗着自己是个孩,毫不迟疑的答道,“不过姑祖父,这个夕阳还不算好的,等到明早,太阳才升起不久,挂在树梢上,跟翻砂的咸鸭蛋黄一样,红彤彤的,瞧着离我们近的很。那比这个夕阳还好看呢。”
    “咱们满还知道朝阳像是咸鸭蛋黄的颜色,可真聪明,”周夫人脸上满是惊喜,“那明儿早晨可一定要早起看看了。”
    “他年纪,也就喜欢吃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李氏面上显出几分无奈,却没半点责怪的意思,而后又对周夫人道,“姑姑好好休息就是,虽说是朝阳,可要见着满说的景致,怎么也得辰时了。”
    周老爷子原本还听得点头,可见周夫人一直夸着谢笙,不由道:“满说得好,还知道用自己平日里喜欢的东西做类比了。不过像有些话,你能对家里人这样说,长大了对着别人,却要换一种说法,到时候学‘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时,我再细细教你。”
    周老爷子这话,便是将谢侯一直不敢问的教导问题,摆到了明面上来,谢侯李氏心里都激动得很。唯有大李氏有所察觉。
    一个孩子,学‘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就算能理解,可那样的句子,翻遍诗史,也是屈指可数,真当是谁都能写得出来的?
    在没人看到的隐蔽处,周夫人直接掐着周老爷子腰上的软肉,拧了一圈,才笑着放了手。末了,周夫人还拆台道:“满你同你姑祖父学学诗词鉴赏也就罢了,若是写诗,可千万别学了他去。”
    对于周夫人的话谢侯尚且迷惑,李氏面纱下的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勾了起来。周老爷子不会写诗,在文人里是出了名的,可他的书画和赋写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倒也能补足一些他作为名士在诗词上的不足了。
    周老爷子方才被恨恨拧了一下,痛的一个激灵,此刻是老妻说什么都不反驳了。不过让周氏夫妇没想到的是,周老爷子自个儿诗词不佳也就算了,还真带得谢笙于诗词一道只能勉强过关,却是后话。
    谢笙从谢侯肩上下来,忙拉了拉谢侯的手:“爹爹你累不累,满给你捶捶。”
    “不累不累,满你太轻了,平日里吃的倒也不少,怎么就是不长呢,”谢侯捏了捏谢笙的脸,就去扶周老爷子,“姑姑姑父慢点。”
    “侯爷和夫人回来了,”门房听见熟悉的声音,就赶忙过来开门,等瞧见周氏夫妇,脸上难免露出些惊讶的神色。主家说是去庙里拜菩萨,却带回来两位老人,却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谢侯扫了那门房一眼,便道:“还不快去叫管家准备一下,就说是我亲家姑姑姑父到了。”
    那门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亲戚啊,脸上笑容更盛,对待周氏夫妇的态度也更加热忱:“亲家姑老爷、姑太太好,我是门房上的六子,您二位日后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尽管吩咐我。”
    六子说完,看了一眼谢侯,就一溜烟儿跑去寻管家了,这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怠慢不得的。六子这边进门去,很快就出来一个厮接手了马匹。
    谢侯亲自领着周氏夫妇进门:“这是我平日的练武场,正对着的是正房。正房连着东西两厢,下人们在墙根下另有一排屋子。今日还请姑姑姑父先在西厢房住下,明日便叫人把后进的竹楼重新收拾停当,再请姑姑姑父入住。”
    李氏也道:“侯爷先前收到书信,以为姑姑姑父还要过上半旬才到,便没同我说,若不是今日凑巧遇见了,只怕他也不说的。没有提前收拾好,还请姑姑姑父不要见怪。”
    “这事儿连我和你姑父都没有想到,怎么还会怪你们呢,”周夫人道,“莫不是长大了,茹娘你就和我们生疏了?”
    李氏自然不会承认这点,几人又行了几步,就进了正房,李氏亲自捧了茶水给周氏夫妇。
    “此处宅院是当初临时置办的,算不得好,周遭没多少遮挡,夏日炎热。等过了端午,咱们搬到黑山谷中的宅子去,那里山林茂密,又有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也要穿两件单衣,实是避暑的好去处,往年我们每到那时节都过去的,”谢侯说完,又吩咐管家赶紧把屋子收拾好了,再亲自送了周氏夫妇过去梳洗。
    李氏带着两个孩子在屋里,心里盘算了一阵,对孩子们道:“原说叫大姐儿住西厢房,如今姑姑姑父已经住下,便不好再提前收拾。大姐儿你就住到东厢房吧。满将要三岁,却也还不大,就从东厢房移到正房的耳房中。到时候姑父白日里教导了你课业,晚上回来,我也能监督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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