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天牢为她精心烹饪的最后一餐,她昨晚一口都没动。而蔡小纹为她做的红烧肉,是要吃的。她挤出微笑,咬住肉块,嚼进嘴里,细细品味。
咸苦。
这罐肉,凝结了蔡小纹这些天的心血,不知和进了多少苦泪。苏釉咽下苦肉,半身前倾,以额相抵,叹声唤道:“小纹……难为你了。”苏釉换位去想,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蔡小纹在自己面前被砍头,只怕自己早已彻底崩溃,做不到蔡小纹这样还能做一罐肉出来,还能忍住泪。她心中滔天愧疚中又有一丝欣慰。她的小蚊子,真是长大了。只是……
只是有缘无份,情深缘浅,这等痛楚要如何诉说?不能哭,更无法述说。
蔡小纹双手搂住苏釉脖子,磨蹭她额头轻声道:“我订好了棺材,我会扶棺回玉峰。”
“不可……”苏釉摇头:“天气还热,不能扶棺回去。请梁大人帮忙吧,找人一把火烧了干净,带坛子回去就行。”
“好……我听你的。”蔡小纹盯着苏釉,艰难喘息,挣扎说道:“就埋在我们家院子好不好?我能守着你。”
“好。”苏釉点头:“面向湖水,背靠山峰……小纹……我娘……”
“师伯就是我娘了,我会为她养老送终!”
“好……”苏釉长叹,苦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师姐!”蔡小纹双眼含血,声音终有哭腔,搂紧苏釉肩膀颤抖:“我用我以后的命,一定为你查清楚这件事,一定会还你清白!”
“唉……”苏釉蹙紧眉头,摇头道:“这个不重要。我希望你……”话说到这,苏釉心念忽动,又觉如此也好,至少蔡小纹心里有个支撑,便咽下本要脱口的叮嘱,点点头道:“好……”
“师姐……师姐……”
“小蚊子,自己照顾好自己,多想想你爹我娘,少想我。”苏釉启唇,亲在蔡小纹脸颊:“我的小蚊子……对不起,要让你一个人了。”
蔡小纹抬袖抹眼,然后绕下腕上佛珠,塞进苏釉怀里,无意间缠住小玉猪:“师父说,这佛珠是高僧开过光的。能安魂。你带着它,不会迷路。师姐……我爹和师伯,百年以后……我能不能去找你?”
唉……小蚊子,我会在奈何桥前等你,不会喝孟婆汤,不过忘川河。就算没有安魂的佛珠,就算成为孤魂野鬼,我也会等你。可我希望我等久一点,不愿你也亡于英年……心中此话,苏釉说不出口,只能希望蔡小纹能听进自己所盼:“小蚊子,尽量多体会生活中的快乐事,好吃的,好酒,美景……”做陶本是她两最快乐的事,但如今很难再提,苏釉突然想到一事,急急道:“如果遇到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要接受人家。我提前……”
“不可能。”蔡小纹打断苏釉,断然道:“这种人不会再有。师姐,别对我要求太高……”
“笨蛋!你的路还长,你要解脱自己,你……”
苏釉的企盼还未说完,鼓声咚咚响起。时辰到了。
蔡小纹扭头看到正走上刑台要来扯她的士兵,肩头剧烈一颤,扑前搂紧苏釉,低头深深吻去。再分开,彼此微笑。
“媳fu……放心。”
“我放心,我的小蚊子长大了。”苏釉贴在蔡小纹耳边细语道:“吃了你的红烧肉,我也要遵从我们的约定……我做紫砂的秘方,我没告诉他们……”
蔡小纹瞪大眼睛,随即眼神又熄灭。这些曾心心念念苦寻的东西,已经不再重要,也许再不需要了。
苏釉看着蔡小纹背影,闭目长笑。最爱之人就在眼前,离别之时,已不必道声再会。刽子手上前,大刀压颈,让苏釉弯腰。令牌落地,清风抚发,头颅顷刻待斩。梁静安泪流满面,扭过头不忍看。蔡小纹则死死盯住刑台,气息如风干将燃的枯木。
大刀举起,破空而下。突有马蹄飞驰声溘然而至,伴随马上男子嘶声大吼:“刀下留人!”刀势难收,来人情急,揪下腰带上铜牌,运力而掷。铜牌被劲力包裹,嘡地弹在刀锋上。
大刀力沉,被外力猛然打偏,连带着刽子手腰背皆伤。他杵着大刀跪地,盯住那块扑腾落地的铜牌,却不敢对那大胆之人发火。
那铜牌上小字很多,最能看清的是四个大字:福康公主。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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