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债人之中的一个小喽啰不声不响地进屋去,忽然把躲在屋里嚎哭的宋金揪着后脖子抓了出来。
宋金顿时变成了人质。
“死赌鬼,你只有这一个儿子,再不交出银子,就让你绝后!”
追债的人心狠手辣,没人敢当他们开玩笑。
“啊——不要啊——放开我的金儿!金儿呀!放开我的金儿!”胡春哭得奔溃了,伸出双手,冲过去抢宋金。可是她的力气在打手面前就跟烂泥差不多!追债的人随手把她一推,她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摔得太重,起都起不来了,只能披头散发、捶胸顿足地嚎哭,泪水混合着汗水,混合着鼻涕,又混合着地上的尘土,哭成了个大花脸。
宋金被追债的男子揪着后脖子,两只小脚腾空,双脚惊慌地扑腾着,差点被吓破胆,也在大哭。“哇哇哇——”
宋家村里的老老少少见证着这凄惨的情景,不约而同地悲恨交加,可是他们没有能力去救宋竹一家人,甚至有的村人在心里感叹:“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真是自作孽啊!哎!为什么要找这些凶巴巴的人借银子呢?为什么要欠这么多债呢?哎!明知道还不了,为什么还要借?一个赌鬼害死一家人!哎!”
再多的叹气也无法使时光倒流,再多的清醒也无法把债务抹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甚至父债子偿也是老百姓心中朴素而坚定的想法。宋家村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反对追债人的粗暴态度,却在某些方面替宋竹一家子感到理亏了,他们不敢,也不打算阻拦那帮打手的催债行为。如果催债人最后要把宋竹全家人抓走,他们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刚才不做声的袁青忽然主动朝那群追债人走过去,抬手轻拍一个小喽啰的肩膀。
那个小喽啰立马恼怒地回头,眼睛瞪得像要吃人,可是等他看清袁青的脸之后,那凶相立马渐渐转变成了惊喜,眼神变得亮晶晶的。
小喽啰连忙拉住袁青的胳膊,走远一点去说话。“铜柱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宋家村走亲戚的吗?兄弟给你赔罪,今天这事实在是扫兴,可我也只是一个跑腿的而已,只是为了赚碗饭吃,真正做主的是脸上刀疤最长的那个人!”
“嗯,我知道,你也辛苦了,赚碗饭吃都不容易。”袁青没说愤世嫉俗的话,但是心思明显深沉而压抑,脸上流露不出久别重逢的丝毫喜悦。这个小喽啰是他的旧识,曾经一起做过苦力,但是后来小喽啰改行去当打手了,因为做打手比做苦力赚得多。
“铜柱子,现在兄弟我小有积蓄,等我成功催完宋家村的这笔债,我就请你喝酒,去喝花酒,怎么样?嘿嘿!”小喽啰暧昧地笑起来,挤眉弄眼,亲热地撞一下袁青的肩膀。“悄悄告诉你,我在百花坊有个相好!嘿嘿!可美了!”
袁青看看不远处哭闹不休的胡春母子,又看看小喽啰脸上那得意忘形的笑,尽量忍着脾气,道:“我听说喝花酒肯定被老鸨当猪宰,还是咱们以前偶尔去的小酒馆更让人觉得畅快一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聊天,而且还不用花几个钱!你赚钱虽多,但也是卖命得来的辛苦钱,我哪里舍得让你破费?”
小喽啰被袁青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感动得眼睛有些发热,郑重地道:“铜柱子,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比其他人强多了!上次我请别人喝酒,别人那真是在把我当猪宰,恨不得把我的血都放精光!以后,我肯定跟那种人绝交!”
叙旧叙得差不多了,袁青瞅准时机,低声问道:“那一百五十两的债恐怕有点虚报吧?我看那赌鬼是被你们吓破胆了,你们就算说出一千两来,他也只敢承认,不敢反对。我猜得对不对?”
“兄弟,你聪明!据我所知,本金只有十两,其余的一百四十两都是利滚利,滚出来的!啧啧,这可不能告诉别人啊!”小喽啰对袁青没了提防之心,说了实话。“要是人人都知道欠债这么可怕,那借债的人就会越来越少,我的饭碗就要弄砸了,那我就没银子请你喝酒了,嘿嘿!”
袁青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的滋味正如同承受油煎和火烤,把右手的拳头默默地收紧了。他之所以如此难受,是因为他不打算弃宋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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