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那三名家仆坐在马车外,她则在车里头换衣服,那是她一早吩咐人放在车的一套青黑色衣裙与幕遮,跟着衣物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是她在离开沈家外庄之前,亲自去嫁妆里挑拣了一部分玉石雕刻,拜托侯武悄悄跑一趟临州的当铺换来的,丰水州虽有当铺,却还拿不出这么多的银票。
马车在立吉县的小道穿梭着,车轮滚得飞快,很快来到了立吉县的最东边。
一个巨大的建筑渐渐在眼前显露。
楼阁式的高塔,以砖木jiāo替建造而成,呈七层六角,楼阁六面皆凿有以花景鸟兽为底纹的精致门窗,镂空处可隐隐窥见里头人影晃动。
楼阁自下而逐层缩小,檐下是以砖石制成的斗拱,每一面的檐角下弯处都吊着几串精致的金色铃铛,从最高的七层绵延至一层,极有规律地形成天泽堂这三个闪烁发亮的金色大字。
风吹过铃铛微微扭曲了大字,像是平铺在漾开涟漪的水面一般,伴着金玲脆响,与高塔顶端镶嵌的石台巨兽,张牙舞爪,狰狞可怕,却给这座仿若圣光之傲然挺立的佛塔平添一股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天泽堂到了。
沈碧月从马车下来,紧身的青黑色衣裙裹住她纤细的身子,虽窈窕若扶柳,却不显瘦弱模样,仿若山河连绵的起伏,曲线优美,干练,像是积蓄了所有饱满的力量。
同色幕遮模糊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截柔顺的发尾,一双灵眸在朦胧的视线熠熠发亮,沉静而优雅,神秘而端庄。
她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高塔,轻嗤道:“干着富贵买卖,净是铜臭味的地方,偏偏造得跟佛塔似的,金光闪闪还叮叮当当的,生怕别人不认识,嚣张过头了。”
珍宝现世,价高者得!
说的是天泽堂所干的买卖,以宝物为饵,引众多有财人士竞相争抢。
在大宁,天泽堂的地位几乎与朝仙阁持平,人们甚至对天泽堂更感兴趣,对那些家财万贯的富贵高权者来说,起朝仙阁那些随时可见的美人,争抢世间难求的宝物更刺激。
算抢不到,远远望一眼也是好的。
天泽堂与朝仙阁唯一相似的,是幕后的老板都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一层的楼阁六面都无窗,只有一扇看起来陈旧不已的木门紧紧关闭。
高瘦的家仆在不远处的棚子里头停放马车,那是天泽堂专门开设给远来宾客安放车马的地方。
待他停好马车过来了,沈碧月道:“去,打门。”
076 孟家三爷
高胖家仆前敲门。
不一会儿从门后传来沉重的挪动声,一个白衣青年的脸出现在门缝后边,脸带着喜客盈门的笑。
“敢问诸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是天泽堂用的暗语,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天泽堂的客人大多是由熟客介绍来的,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只有经过熟客介绍的人,才能熟知里头的暗语。
门都是客,熟悉规则的,才是贵客。
“送钱!”
门完全打开,白衣青年微微躬身,欢喜十足地将他们迎进去,面对送钱门的客人,可不是喜事。
一层是一间巨大的内堂,除了央微微靠前的位置摆着一个圆形账台,再没有其他东西。
账台圈成一个圆弧状,留了一角木板搭面,在账台圈起的正央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他身子微微前倾,正与站在账台前的客人轻声说话。
楼阁六面的窗户打进微弱的光芒,模模糊糊地照在账台一卷展开的白纸,白纸以酸香泛气的紫榆木为卷轴,每写过一列人名,将纸面往轴里卷一截。
关厚重的木门,白衣青年展臂往账台方向一指,“诸位真是赶了好时候,你们是今早这场的最后一批客人,请往那边登记名姓。”
沈碧月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他被包裹在白色衣袖里饱满而健硕的手臂线条,目光微顿,而后移开,微微颔首。
待那位客人在少年的指引下远远地站到了一边,他们才前,簿子早已被少年翻过雪白的一页,一根紫金羊毫笔轻轻地搭在胡泥砚台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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