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癞姑忽然说道“我到水里看看这座山到底多高。”说罢,不俟答言,大头一晃,踪迹不见。
随之,众人隐隐听到一声鸟叫声从前面传来。
严人英此时也察觉到情况有异,正要开口询问,忽见易静对自己打手势,立即会意,闭口不言。随后他先李英琼、齐金蝉等人看了一眼,见众仍未觉察,便在暗中戒备,静候下文。
约有半盏茶时,癞姑从海底现身,一出来,便看见严人英和易静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知道二人已有所察觉,正要张口说话,石生和易震已当先问道“海底那半截如何?你怎么不使它全浮上来?”
癞姑道“这座冰山时重时轻,被我强制住,支持了这些时。它底下根盘不固,再受急浪冲荡,好景无常,已快倒了。”
话未说完,只听冰山上喳喳连响,接着轰隆一声,倏地迸散爆裂,万壑千峰齐化乌有,雪崩也似坍塌下来。激得海水排天而起,波涛汹涌,骇浪山飞。众人宝光尚未撤回,又映出大片奇丽之景。
癞姑随说“快走!”
众人见无可看,只得各收法宝,一同飞起。
严人英和易静知道冰山之倒,乃癞姑意欲上路,恐众贪玩奇景,不舍即去,暗中行法所为。否则,那冰山已吃法力禁制,兀立海中,万无自倒之理。猜她先是故意炫露,等把妖邪引来,隐身独前,自去应付。偏是回来得这么快,行法俱在袖中,四外留神观察,除遥空两次异声略鸣即止外,并不见有一丝应敌征兆,面上又带喜容。既不会是向众同门卖弄,行事何以如此隐秘?好生不解。因癞姑只和自己以目示意,表面仍和众人说笑,一语不发,料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同催遁光,加紧前驶。
癞姑知自己行藏瞒不过严人英、易静二人,恐其多心,借题发话道“自来有备无患,什么事都是帮手多好。我们赶到陷空岛,还是多着一人入海求见吧。”
易静笑答道“师妹旧地重临,法力又高,智珠在握,想有胜算了。”
癞姑也笑道“师姐一行表率,怎和我说出这样话来,我虽来过,因随家师办一件事,只北极边界较熟,玄冥界那边要地并没去过,底细不知,自然仍是易师姐主持为是。我只就我所知略微准备便了。”
易静听出她暗有布置,适才所遇,看那来势,分明是旁门中精怪妖邪,不知怎会如此容易服低,见即避退,不便深问,只含笑点了点头。
癞姑也未往下再说。
众人又往前飞了千余里,见海面上已然冰冻。起初冰层不厚,下面寒涛伏流,激荡有声,时有碎裂涣散之处。渐渐冰层愈厚,四外静荡荡的,悄无声息。寒雾愈浓,混混茫茫,一色白直到天边,也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遁光急驶所发破空之声,竟震撼得八方遥应。不时听到远近坚冰断裂之声,发为繁响,不绝于耳。
易静知道前、左、右三面山岭杂沓,峰峦林立,因相隔远,隐于浓雾冻雪之中,看不出来。这些山岭峰峦,连同好些高可参天的危崖峭壁,俱是万千冰雪凝积,经不起巨声震动。遁光冲破冷云,向前急驶,其力甚大,稍不留神,飞临切近,休说撞上非塌倒不可,便这破空之声和被遁光冲开的云气一鼓荡,也纷纷崩裂,顺着冰原滑向海里,顺流而下,闹得附近北极的海上流冰越多。
不特来路所见渔船难免受害,并还易使气候变化,发生风雪酷寒、洪水之灾,那声势尤为惊人,只要一处冰崖崩裂,势必发生极洪大的巨震,稍大一点声息,都禁不住,何况这类惊天撼地的大震。附近峰峦崖壁受不住剧裂震动,也相继崩裂倒塌。于是纷纷相应,往四外蔓延,推广开去,一峰崩倒,万山连应,把方圆万里以上的地形一齐改变。
往往经时数月,始渐停歇。那无量数的冰块,有的被前途断山残壁阻住,越积越多,重重叠叠,由小而大,仍积成山岭。有的去路地势低凹,又无阻滞,便顺冰面滑向海里,化为绝大寒流,为害人间了。
自己前生曾随师母、师父同驾舟来游,曾听说过。一听四外冰裂之声纷起,相隔玄冥界又只二三千里之遥,既防贻害,又恐惊动前面妖邪精怪,忙令众人把遁光升高,在天空冻云之中缓缓前飞,不令发出巨声,免生他变。
当地乃北极中部数千里最酷寒的一带,空中密雾浓云,俱已冻成一层层冰气,紧紧笼罩大地之上,相距只数十丈高下,地势又是越往前去越高。众人横海飞来,为玩沿途景致,飞得本就不高,再一直平飞过去,无形中逐渐降低,最后离地才只十余丈高下。
因上面沉云低垂,大地又静荡荡,不见一人一物,均未想往上升。这一飞向高空,天气固是酷寒,那冻云冷雾凝成的冰气,竟是越往上越厚,虽不似真冰一般坚硬,却也具体而微,浮空欲聚。飞行空中,只听遁光冲过,排挤激荡,声如鸣玉,响成一片,煞是细碎好听。
俯视下面,除严人英一人能透视云雾,一览无遗,易静、癞姑、阿童三人各有慧目法眼能够看出外,余人多半连地形均难分辨。因飞得太高,破空之声为密云所阻,遁光所冲激起的云气,只在高空回旋震荡,传不到地面,所以飞不远,那迸裂之声便自静止。
癞姑笑对严人英道“你那一双神目,曾经芝仙灵液沾润,能透视云雾,不比我和小和尚,还要运用玄功,凝神注目,能看出一点形迹。天气如此奇冷,我想离玄冥界已无多远,我们必须在三百里外降落,步行过去。
听说那一带地形已变,不是昔年平原,中有一道高岭横亘冰原之上。陷空老祖因近年时有异派妖邪前往,勾结他的徒弟侍者,心中不悦,为禁外人入境,又把禁制分作上下两层。岭上时有怪光隐现,老远便可看见。离界五百里还有一座高峰,全北极山地都是极厚冰雪,独此一峰,通体皆石,不着寸冰。峰下便是火眼,与界那面元磁真气发源的磁穴相对。
前途云雾越密,这了望之责,索你一人。你把云路偏东,留神观察,如见前面云雾中现出一座笔直的孤峰,青烟一缕缕摇曳其上,便是此峰,可速当先往峰脚降落。我和易师姊自会率众同下。索性多受点累,大家多走点路,由那里步行过去好了。
我现用掌教师尊灵符仙法,隐秘传声相告。除易师姐外,别人均听不出。好些原因,事完回去再为详言,你只依言行事,不要回答。如照我的估计,就被人识破行藏,也必以为我们都过不去,不放在心上,就容易飞越了。”
严人英闻言,料有深意,把头一点,依言注视前面不提。李英琼与易静、癞姑相隔最近,见她手缩袖中,嘴唇乱动,似向严人英说话,却无声音。方要询问,吃易静摇手示意止住,没有说出。
癞姑又用传声之法,分别告知众人“少时只要一降落地面,一直前行,不可任性发问,能一语不说最好。”
严人英见状,料知事关机密,癞姑对于此行,必有成竹在胸,只不知以前怎不向众人说起,到时才行嘱咐。
这一段路飞得慢些,约有半日,才行飞近。时值北极的初夏明季,没有黑夜。虽然天气阴寒,只正午时略见一点阳光,终日都是暗云低迷,气象愁惨荒凉,但有冰雪之光反映,近地一带仍是明光耀眼。在天空中飞行,因有重雾密云,反倒昏暗非常。外人经此,直是伸手不能辨指。凭严人英一双神目,也只看出二三百里远近。余人便是两三个道行高的,运用慧目法眼注视,也只百里以内能够透视,再远便已看不见。估量将到,愈发留神,各听癞姑叮嘱,一言不发,一味哑飞。
严人英独自当先,正飞之间,发现前面果有一座孤峰,撑空天柱般拔地而起。峰顶仿佛中凹,内有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只有尺许粗细。当顶四外的云雾,竟被冲开一个比峰还大数倍的云洞,少说也有四五十里方圆。知已到了地头,忙打手势告知后面诸人。
易静、癞姑立把遁光又放慢了一倍,约有半个时辰,到达峰前只有数十里路,严人英便向下斜飞,往峰脚落去。众人随在后面,一同降落。才出云层,便见下面现出一片奇景。原来北极全地面都是冰雪压满,而环着峰脚一圈,独有石土地面,峰形圆直如笔。下有火源,终古冰雪不凝。可是四外俱是冰原,经此一来,地势自然凹下了千百丈。站在冰原俯视峰下,宛如一个百余里方圆的深井,当中立着一根天柱。别处冰原多有积雪,这一圈俱是坚冰,看去水晶也似,又滑又高,光鉴毛发。头上云雾,又被峰顶青烟冲开,现出数十里方圆的天色。碧空澄澈,不着纤云。与下面冰井正对,圆得和人工修成的一般。
众人遁光落地,只见那峰不特拔地参天,形势奇伟,而且自腰以下直到地上,竟是绿油油布满苔藓,苍润欲流,与上半石色如玉,寸草不生,迥乎不同。最奇的是,环峰一条溪涧,承着冰壁上面飞堕来的冰水,宛如一圈千丈晶墙,倒挂着无数大小玉龙,雪洒珠飞,雷轰电舞,如闻钩天广乐,备极视听之奇。溪水约可平岸,及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湛,深竟莫测,数百道飞瀑由冰壁中腰离地数百丈处,齐注溪中。水势如此浩大,却未见有溢出之处。
溪岸上面,地势平衍,与峰相隔约有十余里,芳草如茵,碧绿涂染。到处疏林掩映,树身修直,亭亭矗列于平原荒草之上。最高者竟有百丈高下,粗却只有两抱,干黑如铁,叩上去作金石声。下半笔直,离地数十丈,方有枝桠伸出,一层层宝塔也似往上堆去,枝上满缀繁花。
因树高大,枝柯稠密,每株开花不下万数,只有红、白二色,其形如梅,每朵大约尺许。树叶颜色翠红,大可径丈,也和梅叶相似,寥寥二三十片,生在树梢当中主枝之上,四下分披,宛如一片碧云罩着百丈红霞,千尺香雪,株株如是。下面行列甚稀,上面花繁枝密。几乎株株相接,连成一片锦云,花光艳发,鲜明照眼。似此奇花,便凝碧仙府也未生有一株,端的平生初见。
众人方在观赏惊奇,默契无言,癞姑往两侧略一端详,便打手势招呼众人,往前面飞去。晃眼飞达峰后,忽见离地丈许峰麓上面,有一石洞,两扇石门紧闭,甚是齐整,癞姑令众停住,自和易静飞身上去,用手指朝洞门上轻轻弹了两下,又在门上画了两画。
待不一会,便听内里有人拖着锁链行走之声。跟着便听厉声发话道“老东西,又来扰我清修作甚?”
说罢,洞门开处,内里走出一个身材短小,相貌丑恶,头大如斗,胡须虬结,手持鸠杖,脚上拖着一条沉重的铁锁链,行路迟缓的老怪人。
那老怪人看见癞、易两人,先甚惊讶,紧接着面色一变,倏地暴怒,一摆手中鸠杖,便要打下,杖头上立有朵朵银花,自鸠口中飞出。
严人英等人见那老怪人突下毒手,正要上前援手,癞姑却突将手扬起,手掌上现出一粒豆大乌光。
那老怪人见那乌光,立即面带惊喜之色,忙收鸠杖,并改倨为恭,肃客入内。
严人英等人见此情景,知那老怪人是友非敌,也忙都收手。
癞姑当即向严人英等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等在洞外,自己则和易静一起进入洞内。二人刚刚走进,门便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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