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与周太后的忧心忡忡相比,她的内心无比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毕竟,皇帝陛下根本没有带给她任何温暖的记忆,既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位合格的皇帝。当然,她面上的神情依旧是担忧与恐惧jiāo织,仿佛被最近宫里的凝重给压得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到得乾清宫,便发现里头已然一片慌张——
因着控制不住情绪,皇帝突发脑卒中,太医们正在一团慌乱地扎针施救。明间内则站满了人:朱祐樘皱紧眉头静静等着里头传消息;王皇后拿帕子按着眼角,满面忧虑;她身后的妃嫔们嘤嘤啼哭;朱祐杬与朱祐棆都呆怔住了,年纪较小的朱祐枟更是吓得昏了过去。
周太后心底又焦急又慌张,实在是受不住一群人在旁边哭哭啼啼,索xing重重地杵了杵拐杖:“哭甚么哭!皇帝好好的!还没死呢!实在是晦气!都给我回宫里去!想哭也别让我听见!!年纪小的孩子别再带过来添乱了!!”
张贵妃忙擦着眼泪应声,邵德妃又恼又羞,连声赔罪。周太后完全无视了她,只紧紧地盯着东次间。谁都不敢再造次,忙不迭地退了下去。直到太医院院使出来禀告,说是皇帝陛下醒了,周太后才扶着女官,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王皇后示意朱祐樘与张清皎都留在明间内,给皇帝母子二人留些空间,不多时,便听得里头传来低语声。
“母后……儿子,儿子应该是撑不过去了……”朱见深喘息着,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不能……不能留在母后膝下孝顺了……”
周太后握住他的手,望着他身边围拢的万贵妃的遗物,泪流满面:“你这个狠心的,真的要抛下为娘不管了么……”
“她,她在底下等着我呢……若是不去,怕她等不及……”朱见深的目光渐渐地涣散,声音也越发低了,“娘……先前那些话,都是儿子的气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我早就忘了……”就算他始终没有忘怀,也当作忘了罢。总不能成为母子二人的心结,直到他死也无法解开。
周太后连声应是,哭道:“忘了罢,咱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以前那些事,都忘了罢……”记得又如何?忘了又如何呢?她拢共生了二子一女,皇帝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亦是她头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孩子。如今她心都要碎了,哪里顾得了那等小事?
“娘莫要忘了……曾经的承诺……”朱见深说着,闭上眼,再度陷入了昏迷。
周太后流泪望了他许久,吩咐太监宫女等人好好照顾他,这才叹着气满面泪光地出去:“从今儿开始,咱们便都在乾清宫里守着……”她瞧着像是瞬间老了许多,浑身皆是疲惫之态,再也不复往日的雍容。
“母后还是回西宫去罢,这里有儿臣和太子、太子妃呢。”王皇后劝道。
周太后摇了摇首,垂泪道:“他还能睁几次眼呢?我只希望,他最后几次睁眼,都能见着我这个当娘的。不然,他还真以为我将他抛下了……”
王皇后不敢再劝,朱祐樘与张清皎也只得宽慰了周太后几句。
************
是夜,朱见深又陷入了昏迷,这一回再度昏迷了两日。周太后、王皇后、朱祐樘与张清皎一直在乾清宫里守着。除了周太后稍作歇息之外,其他三人都没敢合过眼。等到第三日清晨,朱见深才又一次醒了过来。
这一回,便是没有服食丹yào,他的气色看起来也好转了不少,脸上竟是带着些血色,目光清明平静。朱祐樘见状,心底不由得有些往下沉——显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好转”,而是回光返照。
“传唤内阁大学士,与三品以上文武大臣。”简单地下了一道口谕后,朱见深又望向朝他跪倒行礼的太子,“祐樘,过来。”
他难得和颜悦色地唤着儿子的名字,朱祐樘微不可查地怔了怔,膝行到龙床边,眼眶通红:“父皇……”
朱见深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端详着他被泪水打湿的脸庞。他已经不记得久远之前那位沉默而安静的女子,却始终记得瘦弱的孩子朝着他奔跑过来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