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
一天到来了。
两个月后,这天傍晚,大梁城里城外,所有人都在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突然听见东北方一处巨响,却不是秦军投石机的声音。这声音好似一记重锤,落在每个人的心中。大人们都在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他们是享受还是忍受,这样的日子终于是到尽头了。
大梁城东北角因受力最大,在坚持了三月之后,最终垮塌,大梁最坚实的屏障,没有了。
秦军的观察哨所同时发现了情况,不久,日夜不停攻打了三个月的两座投石机停止了工作,然而奇怪的是,秦军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梁城像一个水蚌,坚硬的贝壳已经不复存在,里面的珍珠将成为他们的最好的战利品,所以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魏王宫中,一处地下酒窖。魏王原本还在喝着小酒,看着歌舞。反正到了这一步,魏王能够消灭的,也只有魏国几十年的佳酿了,至少没有把这些留给秦国是不是?魏王听到传令兵报上来的情况,手中的酒杯终于掉下来了,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歌舞终于停下来了,这座醉生梦死的地下宫殿在享受到了最后的疯狂后,还是回到了令他们绝望的现实。
魏王的嘴角抽搐着,嗫喏道“还是来了,还是来了”往下面四处望去,还是觉得身处梦中,一众臣子此时脸色通红,这是酒喝多了的样子,个个也如同梦游一般,没有一个说话的。魏王突然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威仪了,只想哭个痛快。一众臣子仿佛得了命令,紧跟王上的脚步,哭声此起彼伏,连舞女们也跪在地上哭泣。一个国家再是不堪,到了灭亡的那一日,总是不忍叫人直视,尤其是回想起它的光辉岁月,更叫人无地自容。
众人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或许眼泪都流干了,嗓子都哭哑了。还是魏王最终醒了过来,搽了搽眼泪,嘴哆嗦着道“照先前跟秦军说好的,降降了吧。众卿,咱们君臣的缘分,到到头了。”说罢又是伏案大哭。
魏王身边的一个贴心內侍近前去,低声道“大王,秦国那边有个要求,关于赵侠”
原本趴在桌上的魏王突然跳起来,嘴里喷道“什么赵侠,分明是赵贼!说什么三晋一体,坑我魏国最多的就是赵国,现在被秦国灭了,又贼心不死,把霉运都带来大梁了”魏王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筒,可以把满腔的怨气,亡国的责任都推出去,最重要的,他现在还有实力解决这个问题。
內侍见大王滔滔不绝,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停歇的迹象,于是悄悄地退下了,出了地宫,到了地面上,此时的魏王宫已经是石落满地,原先还有人趁空收理,后来渐渐地都没人干了,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內侍一直往北面走,一直到王宫根下面,这里是城墙的背角,投石的抛物线达不到这里,是以此处的宫殿保存还算完整。
內侍到了一处无名的殿宇,此处颇见陈旧,与翻新过几次的华丽王宫有些不搭,却并不见脏乱。內侍到了殿门前,里面还是一片寂静,內侍长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来,缓缓一推,门没锁,吱呀一声就开了。內侍登时就感觉到有若干道目光正在扫视自己,自己仿佛是被盯上的猎物,他毫不怀疑,如果有必要,自己会在瞬间被了结,但幸运的是现在他们听自己的号令。
內侍跨过门槛,往里面走了十步,正到中央,他要展示自己上位者的勇气,要叫这些人知道,即使本事再高,也不过是豢养的猛兽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事实上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很有心得。
但今日有不同。
內侍心中默念,像往常一样走完十步,背后的大门砰的一声猛然关闭。內侍心中一惊,手已经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了,这跟以前不同!他强忍着自己的恐惧,以使得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不见异常。
“魏王有令,立刻行动!”
四周还是没有声音,倒是黑暗中四周亮起了点点红光,而且成双成对。这是凶兽的眼睛,此时都发出了阵阵低吼,死死盯着自己的食物。內侍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几乎要拔腿而逃,但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还要忍受着巨大的折磨,等候那边的回应。
良久,仿佛一日般漫长,內侍好像听到了一阵叹息声,从大梁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魏阙领命。”
內侍如释重负,连告辞的招呼都不想打,转身就往外走,今天的情况实在是不对劲儿。果然,走了还没两步,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大人何必急着走呢?我这些宝贝都饿了三天了,可是一口生肉都没有迟到呢。”接着是一阵风箱般的低沉笑声。
內侍背后发寒,两腿几乎一软,还是强忍着趴到了门上,却发现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內侍心急如焚,忽然听见后面嘎吱一声,是金属移动的声音,內侍心中怕极了,还是强忍着翻过身来,背靠着大门,尖叫道“我是大王最体己的人,你们不能放肆!啊!”接着是一阵争夺撕咬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停歇下来。
“唉!大哥,你也不管管,就这么一个人,他的宝贝们也吃不饱,一个个争得这么起劲儿,畜生就是畜生,给点儿东西就眼红。”
“飞椽,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拿这点东西激起这些畜生的凶性呢,要是真忘了肉味,可就不好了。”
“还是金檩懂老头子我,要管教这些畜生,老头子也很吃力呢。”
“哼!养这么多畜生,得花多少东西,刚才那个人,拿来给我试剑不知道有多好,它的杀性也很重呢。”暗中,飞椽还在抱怨。
“飞椽和金檩,你们两口子有两把剑,一个人怎么够分呢,不如叫老头子我先活动一下,做一下先行官嘛。”
“枓栱,你说得好听。不如把你的宝贝贡献两只出来,叫我们的宝剑也见见血嘛。”飞椽缓缓地拔出剑来,很是想试一下。
“住口!”说话的却不是养猛兽的枓栱,而是执剑的金檩,怒斥道“天下名剑,如何能做屠狗之流,你果然配不上她!”
飞椽喘着粗气,显然很不服气,又不敢跟他争辩,枓栱倒是乐得见人家窝里斗,只在旁边看戏。
“好了。”还是大梁上一个沉稳得男声传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也容你们放肆一回。但是任务必须完成。否则,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现在放肆的几人都不敢说话了。
“赵侠,无涯子,用你们做魏阙的落幕之战,的确是合适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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