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王贲正坐在主位上,面前还是那个被赵伍按榻了的铜案,地基却都被填平了。此时帐中,除了王贲,就只有一个士兵,脸上戴着面具,头盔上插着白羽,这本是秦军的标准装扮,但是这人手中却拿着一柄秀丽的粉色长剑,衬托得此人非同一般。
这名士兵绕着铜案转了两圈,又拿手比了一下凹陷,嘴中不住的啧啧称奇。
王贲问道“听说赵高大人搜罗了江湖中的一批名剑高手,其中以越王八剑为最。阁下的这把,应该就是惊鲵吧,只是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罗网杀手以剑为名,大将军叫我惊鲵就可以了。”
“惊鲵先生,这几日本将见到的高手,质量都高得很啊。”王贲奉承了一句,然后问道“据说罗网中天字级的杀手也很稀缺,这次为何前来大梁啊?”
惊鲵拱手答道“回禀将军,原本潜伏在大梁城内的头领已经半个月没有信息传来了,很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测。大人怕罗网办事不利,耽误了将军的大事,才特派我过来,协助大人。”
王贲瞧了惊鲵一眼,“哦?大梁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传不出消息不是很正常吗?这么说来,罗网果然是有手段。”
王贲这么说,言语中倒是颇有不满之意了,惊鲵却不慌不忙地答道“将军有所不知,江湖中人不比其他,许多绝地,对我们而言,倒也并非真正的绝地。”
王贲想到了之前军中营帐被偷的事情,暗中出了一口气,心道看来即使将百万大军,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啊。王贲接着问道“惊鲵先生此来,不知道又有什么特殊任务。有需要本将协助的,尽管开口。”
惊鲵拱手道“大人派我来,只说了一句话,一切听将军指挥。”
王贲只是哼哼一笑,显然是不信,也不说破,指着铜案问道“惊鲵先生对这一掌什么看法?”
“此人单凭肉掌,能有如此威力,在我生平之中,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单纯的横练功夫何以做到的。”
“为何啊?我虽然不懂那么多,也知道大梁披甲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横练门派,此时此地,不正是他们建功的时候吗?”
“将军有所不知,披甲门中,即便是典庆这样的横练高手,一掌下去,能把铜案打得深陷地基。这是因为铜案硬,地基软,只是因为力气足够的大。而现在,如将军所言,地基只是稍陷,铜案却大变形,掌力聚而不散,这可不是力量能做到的,一定得相当高深的内力造诣。”
说道这里,惊鲵的语气突转热烈,问道“将军可知这是何人所发?”
王贲听得他语气有异,不答反问道“先生对他很感兴趣?”
惊鲵点了点头,“天下有名的刺客,多用奇兵短剑,这是为了隐秘。但是刺杀目标大多非富即贵,身边防范都很森严,即使是短兵也很难逃得过搜查。这才有专诸刺王僚,藏匕首于鱼腹之中的举动。但是此人”惊鲵指着铜案,激动地说道,“身无长物,赤手空拳,看起来毫无威胁。即使是将军这样久经沙场的宿将,看到他也没有防备。但是只要近到五步之内,轻巧一掌,便能摧心断肠,试问天下,谁能防得了?此人正是天赐的刺客者流,真该为罗网所用啊。”
王贲听他说刺客,心中已经不喜,想起赵伍此人,昨日虽为他所迫,但确实文武之姿,不愧是慷慨好男儿。罗网历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是得到了此人,罗网刺客杀气更甚,如此发展下去,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治国还是以正为主,只是赵高是大王身边人,罗网为秦国大业出力甚多,目前也竭力配合大军,自己倒不好枉做小人。若是罗网得不到,必然要下手除掉,赵伍虽是敌营人物,自己也不愿他死在刺客者流手中。
如此想法,王贲只回道“他自称是道家的人物,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惊鲵追问道“道家?没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王贲眼珠转了几转,“没有啊,就说了这些。”
“这却奇怪了。”惊鲵拿手扶着下巴,“道家天人之争由来已久,既然是道家子弟,怎们可能不说明白自己是天宗,还是人宗。”
王贲不知还有这么回事儿,嘴中只是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惊鲵追问道“可还有别的信息,比如年纪多大,衣着样貌?”
王贲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作答,突然趴在案上,悲痛道“一军之主,在自家军中为人所擒,丑莫大焉。每想起这事儿,就叫我无地自容,惭愧难当,惭愧难当。”
惊鲵见他不肯回答,倒没想到王贲是有意遮掩,心道我这样揭人伤疤,却是不好,左右当时在场人数众多,倒不必在这里逼问,叫他下不来台。
王贲一生坦荡,哪里干过这骗人的勾当,心中正想着该如何了结呢,外面‘噔噔’脚步声传来,王贲抬头一看,正是自家儿子王离,来请教营外之事。王贲心中一叹,这就没有办法了,老夫也护不住你一辈子啊。
王离进得帐中,却看见父亲趴在案上,旁边站着一个手执长剑的秦卒,心中很是惊疑,这名士兵怎么见了我一点反应没有?想起昨天赵伍胁迫的那一幕,不由得背上汗毛直竖,莫非父亲又被挟持了?!
想到这里,王离拔剑向前,怒喝道“你是谁!快放开大将军,不然叫你死于刀斧之下!”这一声暴喝,外面的守帐士兵听了,又是一拥而入,居然还是昨天斧钺营那帮人马。
原来王贲见昨日虽然出了差错,但这些人确实训练有素,重兵器玩得出神入化,于是把他们调到中军来,拱卫大帐,现在每人右手拿着一柄重斧,左臂绑着一块圆盾,已经是一只精锐之师。王离一声令下,他们一拥而入,顿时把帐内挤得满满当当。
只是进得帐内,这帮大头兵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将军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又被人给胁迫了。咱是重装步兵,干不成这种剑下救人的精细活啊。
惊鲵被这一下搞得一头雾水,干什么,想杀我灭口?你也太不把我这天字级杀手放在眼里了吧,而且你离我这么近,是等着被杀吗?秦国的将军现在脑子已经这样啦?
也是惊鲵定力惊人,才强忍着没拔出剑来。王贲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都退下,王离,这位是罗网的惊鲵先生,负责罗网在大梁城的行动。为了掩人耳目,才做普通士卒的装扮。”
后面的士兵轻车熟路,如同潮水般又退了出去,惊鲵也把放在剑柄上的手松开了。倒是王离又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外人在,王贲也不好责备自己儿子,好歹也是一片关切之心,问道“不是叫你负责放人事宜吗?如何又来这里,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王离迟疑了一下,又瞧了一眼惊鲵,王贲道“从今天开始,我军中一切事宜,都向惊鲵先生公开,无有隐瞒。”
惊鲵忙拱手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在下现在只是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卒,一切只听大将军命令,将军让我听的,我才敢听,让我做的,我才敢做。”
话是这么说,惊鲵脚下却是不动,显然是要一知内情。王贲于是把赵伍变五千为五万,现在正在外面撒泼打滚的事儿一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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