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沈琦想一想这后果,头瞬间大了一圈。可别到头来他成了罪魁祸首,能被温家那位老爷子提刀狂砍三千里。
“有什么事。”
温别忽然开口:“有事就说。”
他的声线如往常温淡。沈琦看向温别,看见他依然闭着眼,这一张侧脸真是长绝了,鼻梁唇角下颌,每个转折都恰到好处,收稍又惊艳,光影打上来是添色,黑白遮蔽时是欲说不语。工作原因,沈琦长期浸在娱乐圈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从来身在美人堆里,但想法依然不变,温别要是真进了圈,凭一副皮囊也能赚的盆满钵满,遑论他还有过人的情商。
“也没什么。”沈琦揉了揉鼻子:“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对……”他扫了一眼前座:“对这行感兴趣。”
“我不可以感兴趣吗?”温别反问道,顺手捏了捏酸疼的眼窝,突然短促地笑了笑:“我跟这行也不算完全沾不上边吧?”
沈琦:“是,但原来跟现在不一样啊,原来你是卖版权的,等着他们竞价打破头,你收钱就行,而且也就是个副业,你一天才写多少个小时啊你,想撤随时能撤,现在这情况,你要搞清楚啊,要是翻了车,哪怕一个项目有问题,没融到资前,所有投入都有可能打水漂。要是影视项目失败,那就算融到资了,翻车也就是一瞬间。”
温别侧头看了眼沈琦:“你想问什么?”
沈琦也不遮掩,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想捧谁进圈?为了她?”
至于这个谁是哪位,答案不言自明。
温别沉默。
沈琦把沉默当成默认,轻叹了口气:“你早说,何必这么费劲呢。小谢是学这个的吗?”
网上关于谢小延的消息很少,沈琦找他弟也了解过,但连沈什路都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只知道她一直住在酒店里,跟温别一个房间。
“其实她的外形条件够的,现在这种类型也挺少的,如果真有那个意思,我……”
温别失笑:“不用。”
温别:“她不学表演,对进娱乐圈也没兴趣,你别操这么多心了。要操心,好好想下你明年回去,怎么给沈叔叔交差的事吧。”他拧开了瓶水,喝了一口,淡淡道:“听说至少十场相亲,你加油。”
沈琦哀嚎一声,两眼无神地倒在椅背上:“打死我都不可能回去的!!”
顾俞卿这时候刚好收线,听到沈琦的动静,颇感兴趣地回过头来:“怎么了,打死你干嘛?”
就这样岔开了行,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沈琦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温别:“不对,你还没说为什么感兴趣呢!她不一定非得是演员吧,她想当导演?编剧??”
温别啼笑皆非,把他手拍下去:“你猜。”
车此时在酒店门口停定。今晚约见他们的导演刚好在旧金山,刚才发信息说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
“两位,”顾俞卿喊了他们一声,率先迈开长腿下了车:“我们已经迟到了。”
他先下的车,却落了几步在后面,拉住了温别:“哎。”
温别看了眼他拽着自己的手。
顾俞卿识相地松开,眯着桃花眼笑了笑:“她写小说的吧?”他就无意间瞟了一眼,粉色macbook桌面上全是大纲和稿子。
“真的完全没关系吗?不想帮你家小女朋友致富吗?”顾俞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温别垂眸,勾了勾唇,温和道:“怎么,怕我有私心,黄了你手下项目?”
“你要是自负盈亏,我不介意啊。”顾俞卿无辜地挑眉:“囤个ip那是一回事,但要是想拍——”
“我怕你赔太惨。”顾俞卿语重心长道。
温别顿时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他解开袖口,往小臂上卷了卷,干脆道:“因为能赚,又刚好是我了解的领域。”
“至于其他的,她的故事如果合适,该买就买;不合适,我为了什么?我想给她钱直接转账就行了,还不抽税。”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温别径直朝酒店里走去:“你们担心的问题不成立。走吧,快迟到了。”
签证很快就办下来了,温别订了月底飞日内瓦的票。
还有十二天,谢小延觉得自己也快憋闷死了。
《跃入星河》成了启文科幻榜的新星,因为孚弋连着一周给作者宁桁打赏,引流了一大批读者过去。
她也眼看着眼熟的情节换了个写法,有的句子简直熟悉到像洗稿。
同样是驯龙师的儿子和男主,同样的逃亡,小转折和逻辑链……谢小延本来不想去看,但祝里没事就喜欢给她播报,今天孚弋打了多少钱,明天又打了多少钱——没别的话,就是打赏。
谢小延牙都要咬碎了,悔不当初,泪流满面。
靠,早知道他那么喜欢这个故事!
她干嘛在小论坛发啊!!!
她闭关写完了下一本新文的大纲和前五章,依然是科幻题材,但是跟《复刻》是两个方向的故事,她不像之前那样精细地做设定和世界观了,整体方向扭到软科幻上。祝里和萧丞看完,前后给她的反馈都是不错,但跟《复刻》的风格实在不像。祝里在国内的大半夜找她,让她就按照原来《复刻》的文风走,非跟《跃入星河》的作者打个擂台不可。
其实更具体的原因,谢小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那一天去了海边,温别因为生气把她拉了过去,后来他们随便找了块岩石靠着,一直等到日出升起,看完日出才开回去。那时候她靠在温别肩头,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三个小时。
她睡得很沉。做了一个非常,非常漫长,也非常瑰丽的梦。几乎是她靠着他能做梦以来,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次。
因为根本没有具体连贯的画面,只有许多静默的定格。
世界还是那么个世界,但大地和天空都变了。就像千万亿万年前的一瞥,梦里有层白雾,笼着倒过来的,延伸的冰山,纵横和水平都不再有意义,天与海,海与地都在某个方向交汇到了一起。而占据画面最多的山体是冰蓝与雾白色的,在画面里,有人一直坐在最高点的边缘,摇摇晃晃,低头往下看着,像是随时都要掉落。
那人转过来,谢小延觉得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这个梦以后,她靠在温别身边再做梦,能记起来的画面就越来越少。
但她写新文的时候,其实不太需要任何梦和人,她只要把手放在键盘上,就会思如泉涌地一直继续下去。
谢小延注册了个新号,把新文《着陆之前》第一章 扔了上去。
她没再习惯性点开上了首页的《跃入星河》,但又打开了《明官》,看了眼最后一章的更新时间。
如果没什么意外,孚弋应该后天就恢复更新了。
她伸了个懒腰,踩着地滑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就着薄暮天光看向那棵李子树。
他们俩那天一起种的。
不知道会长多高呢?什么时候能结满树的果啊?
谢小延喜滋滋地撑着下巴,看着那叶子在夕阳下闪着光,心里软成一片,恨不得手臂能伸三米长,摸一摸它小巧的叶片,敦促它快点长大。
她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椅子从床底下拖出了个半成品,翻出说明书边看边动手。
这礼物前几天才到,谢小延一直想悄悄弄,刚好这几天温别又忙,她决定在去瑞士前弄好,可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她研究到一半,认命地跑到网上去搜教程视频了。
刚把关键词打上,app又弹出了即时新闻。
谢小延正要像平时拉掉,目光扫过,手指便停在了半空。
“祁玥预计将会出演明年的科幻题材新片,陈之原导演新作指定的第一人,已于旧金山会面?”
标题是一回事,缩略图却压根没有出现鼎鼎有名的大导。
只有祁玥端着酒杯靠在天台边,笑语盈盈地抬头,跟人正聊着什么。
那男人虽然只有侧脸,但还是很醒目,不可能直接忽略掉。
他难得穿正装,气质是真出挑,深色也压人,一身清冷的雪意反倒惊人的惹眼。
谢小延盯了好久,才把这条新闻滑掉。
她把半成品们重新推回床底下。
谢小延跟郑叔要了车钥匙,挑了辆车库里的野马,开到了最近她闲暇时间去最多的地方:保龄球馆。
现在正值周一,人流稀少。
谢小延自己玩了三局,两局都是十格strike(全中),最后一局的最后一格失了分。
她微微喘着气,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盯着那一颗保龄球,孤零零的一颗,谢小延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出手击中了它。
跑到前台买了瓶水,她咕嘟嘟往下灌了半瓶,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一分钟。
累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只会想呼吸,大口呼吸。
想胸口不那么疼,想肌肉能不那么酸。
她外公曾经那么说过。
但谢小延在他们离开她后的很多年里,试了很多次,证明这是个伪命题。只要还有一口气,脑子都是乱的。
因为《跃入星河》,孚弋第一次那么明显,表现出感兴趣的故事,跟《复刻》那么那么像;
因为那张跟标题不符的新闻图,夜色里某次晚宴的天台角落,温别跟大美人站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真配。
因为即将要见的那个阿姨,谢小延除了跟她说,我擅长瞎编乱造点故事——其他的都不咋地。想想那个画面,谢小延都要提前窒息了,对方估计会觉得自己儿子一朵鲜花那啥了。
她终于知道有的男生为什么要先发展事业,再追女神了。
谢小延倒在长椅上,盯着天花板,双臂垂在椅子旁,长长地叹了口气。
盯了一分钟,她还是没忍住,摸出手机打开微博,在最近查看里点开《跃入星河》作者‘宁桁桁桁’的微博,最近更新是两天前,晒了张截图,是孚弋给他的私信,但他把内容马掉了,另附了个开心的表情。
谢小延回到孚弋在启文的个人主页,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私信,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个信息过去。
【你就那么喜欢跃入星河吗?】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真的发了出去,还是用自己的作者号私信他——
她为什么要长这一双手!!
为什么!!!!!
谢小延顿时忘了当前所有烦恼,欲哭无泪地跑去搜启文网站上,私信到底能不能收回。
可这问题太小众,毕竟这是两个月前启文的新功能,她翻了两页都没找到答案,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神不看私信,而且每天要收个上千条私信,哪管得着她这么一条平平凡凡的私信呢?她应该也没那么好运,就发了这么一次,孚弋就能给她翻牌咯……
谢小延还没祈祷完,手机上就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启文的app。
【孚弋:?】
谢小延眼前一黑。
她死了,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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