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谢小延才发愁,她一连遇到几件让人沮丧的事。
一是没见到传说中温别他妈妈。她为了好好准备, 提心吊胆地查了两天两夜的资料, 还去咨询了那晚徐记者,把能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收集起来, 结果来了快十天, 也没见到人。
二是去渔人码头玩, 正准备开开心心拍照,却被海豹从后面叼住了,差点给带进海里,连滚带爬才安全生还,还牺牲了一件新的针织衫, 她花了快三百美金买的!!
三是她在启文的科幻板块下, 发现了一个情节眼熟的故事。
谢小延本来准备手上这本结束后,用新开的小号把《复刻》大修再丢上去,但开坑前却看到祝里发给她的链接。那个新坑已经上了榜单, 写得也是星际背景下有关逃亡和复兴的故事, 连两个男主的身份设定都和《复刻》很相像。
撞梗这事可大可小, 只是科幻这题材尤为看重点子, 谢小延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把《复刻》发出去的决定。大不了就是再写新的,她不想把事弄得太复杂。
总的来说,谢小延除了写结局,抓过温别睡午觉,就是在城市各大景点逛逛遛遛, 司机郑叔非常积极,每天拉着他们出去,谢小延最近微信天天一万步以上。散心的间隙,谢小延还是特地用小号转了几条本月去水逆微博。
等到了晚上,谢小延才发现什么叫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转运微博是没有最废物只有更废物。
孚弋在《明官》底下开了请假条,请半个月假。
底下的评论顿时炸锅了,谢小延每刷一次评论区,都能看见几十条新回复。在启文,半个月的断更足以砸穿一般作者的底盘,读者会大量流失,即使恢复更新,早已找到新文的读者也不一定会回来了。虽然孚弋是top作者,但他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从没断更超过三天。
更绝的是,他的请假理由写的是,家里有点事,要陪家人。
有猜他家里长辈生病的,有猜他离婚了新找到女友的,还有猜他的孩子结婚生子的,他作为辛辛苦苦的单亲父亲,如果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肯定要去好好陪一段时间的。
谢小延绝望地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脸朝下趴成了一个大字,拽过一个灰色的松软枕头独自失意。
他从来不会分享任何私事范畴的信息,跟读者的互动也不多,没有社交账号,大部分时候都是定时定点发文,偶尔在作者有话说里答疑剧情相关,但是《明官》这本历史题材的故事,他的情节和逻辑链都非常完整清晰,基本上也就不需要作话里多说什么。
她看了这么多年孚弋的故事,有点余钱就积极给他打赏,在启文混出一点小名堂,有时候急着回复懒得切小号,甚至会抱着一点也许他会回复自己的幻想。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启文目前的打赏最高记录就是他读者创下的,“一条大路波浪宽”这个id去年给他打了八十万人民币,就算这样,孚弋也从来没回复过他的疯狂告白。
现在他说要陪家人——不管对方到底是谁,谢小延对男神嘴里承认的‘家人’,有一点……就那么一丢丢的嫉妒。
怀着莫名失落的心情,谢小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这边的家里,温别就不在晚上给她碰了,只有午觉的时候让她抓一会儿手,所以她干活时间也顺利成章地挪到了半夜。而且她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她虽然还是那样,在他身边躺着就能做梦,但能记起来的梦境内容已经越来越少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是被‘砰砰’的声响惊醒的。
声音动静倒是不大,比普通敲门的声响还小一点,只是一直持续着,听得人头疼。谢小延艰难地咸鱼翻了个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隔壁装修还没结束吗,他们可都装了一年多了,到底在——
谢小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她现在住的可不是那个小区!!
是温别在旧金山的三层宅子,卧室飘窗能俯瞰金门大桥、周围邻居彻夜蹦迪也打扰不到他那种,怎么会有这种响声呢?
她赶紧爬起来,循声摸到窗边,刚站定,就看到一颗小石子轻砸到了窗沿上。
谢小延推开窗,看到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楼下,仰起头看着她,手上还掂着好几颗小石头。
外面天色已黑,入夜后明月高悬,夜幕映的后院郁郁葱葱一树一树的光,照得温别眼睛也像含着水光,光影之间面部轮廓显得清晰又漂亮。
谢小延跟他挥手,手张成喇叭状,问他怎么不从大门走,直接上来。
心里却又有些心不在焉的分神想,要是她眼睛能兼具照相功能就好了,眨一下,咔嚓。
温别没说话,笑了笑,冲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谢小延很快恍然大悟,转身跑到床头柜拿手机。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歪着头朝下看时,探头探脑又惊喜异常的,像森林里某种只在夏季储存食物的小精灵,所有的意外之喜都能点亮她的眼睛。
谢小延很快就像一颗小炮弹似得冲了回来,继续趴在窗沿,享受这种cos中学生偷偷恋爱的感觉,哼着歌低头看他刚发的信息。
【下来看星星吗?】
谢小延一看就笑得东倒西歪,回他:【不了,冷。】
她发完了又探头出去,冲温别得意地扬了扬眉,美目亮得惊人,唇边的笑根本控制不住。
温别无奈又温柔地勾了勾唇,很快回消息给她。
【那就来看我。】
谢小延看到这条消息,彻底绷不住了,踢着拖鞋咚咚咚一路跑到了后院,步子差点没收住撞进人怀里,幸好温别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
“还舍得回来啊,”谢小延拿手肘轻撞了撞他,语气轻松调笑又不自觉带了点娇嗔:“你最近几天晚上吃的什么?我吃了四天汉堡沙拉了大哥,让郑叔带我去买点方便面呗?金屋藏娇也得把娇喂饱了吧!”
温别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个栗子:“你当餐馆何姨不会发信息吗?她让店员给你送的外卖,每次都是四个菜三碗米饭起,怎么,我们家什么时候有三个人了?”
谢小延轻咳了一声:“吃饭,咳,都是小事,吃什么都行!哎对了,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为什么要拿我护照啊?”
她好奇地望着温别,眼神在全身范围内扫射了一圈,仿佛试图从他衬衫西裤里扫出自己的护照。
但她其实只是奇怪。
这是哪儿订做的还是买的西装啊,怎么这么合身,看得人异常……
烦躁。
“帮我个忙。”
温别没正面回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然后就迈步走了过去,边走边把袖子挽到了小臂处。
谢小延赶紧跟过去,发现靠墙的地方有棵一米高左右的小树苗,根部紧紧嵌在土中。
“你要,”谢小延清了下嗓子,确定自己没看错:“现在,种它???”
她回头看了眼,后院的整块地宽的能开车兜风,而且已经种了几十上百棵树。要再加一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这么晚了,怎么种啊?!
温别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一起吗?”
他的眼眸深邃沉静,谢小延看得有点失神,她真的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有谁能拒绝成功呢,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也得干。她把袖子和裤管卷起来,抬了抬下巴,干脆道:“走!”
这是棵一年大的杏树。谢小延有点诧异,拿铁锹翻土翻到一半,停下来又确定了一遍:“杏子?”
她让温别把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凑近,研究了半分钟树干和枝芽,才确定了这的确是一棵杏。
“真是。”谢小延失笑,一撬下去又是不少土,她掀到一边:“怎么想起种这个?”
她曾经听外公念叨过,杏树是不能种在自家院子里的,说是杏旺人不旺。
温别把树苗平移到近坑的位置,单膝跪在地上,也不在意膝上沾了尘土:“喜欢杏子。”
谢小延满头问号:“哈?!”
谢小延忍不住指了指正在刨的坑:“桃三杏四梨五哎!少说三年才会正经结果,你想吃新鲜的可以去那种果园,直接能摘……”
“她也喜欢。”
温别轻声道。
谢小延顿时噤声了,她知道他在说谁。
“阿姨……阿姨她还好吗?”谢小延埋头吭哧吭哧挖坑,闷声问了句。
没等温别回答,她又觉得不太对,急忙抬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那次你记得你让我帮忙折过星星,我不知道你要给谁,但后来我听一个朋友讲了……讲了一点,就去了解了下,阿姨最近身体好一点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过来,白皙柔软的面庞上沾了点飞溅的泥土,眼眸澄亮,直直望进他眼底。温别下颚绷紧,眼神暗了暗,下意识的反应快了一步,抬手将她鼻尖和脸颊的泥土拭去。
“很脏吗——”
其实碰着有点痒,谢小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自己伸手又摸索了一遍。
下一秒,她腰就被人揽住拉了过去。
他把她扣在怀里,压根没有留隙,清冷凛冽的淡香袭入感官,谢小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吻到大脑一片空白,天昏地暗,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一样浓烈。一棵小杏树上能承载一整个春天,但她还真承受不住男人的重量。
腰快断了。快跌进坑里了。即将窒息了。
没有一个理由有效的,全部被驳回。
谢小延欲哭无泪。
三楼最大的会客室内,顾俞卿背靠着窗沿刷手机,偶尔扭头扫一眼窗外。
这里的视野正对着后院的东南边。换言之,种树的俩人,所有动作他都能尽收眼底。
他又等了五分钟,回了十条微信信息后,终于按捺不住看向沙发里的成熟男人:“他到底要务农到什么时候?!我就搞不懂了,说今天纪念日要离开一会儿,不去外面包餐厅烛光晚餐带人去血拼就算了,让人跟他一起挖土种树,还搬了两袋肥料卧槽我真是服了——好好种也就算了,我们俩等,对吧,你看看现在!!!他们是准备搞完全套才回来吗?”
顾俞卿一双招情桃花眼,此时因为吐槽失态,正噌噌地冒着火,咬牙切齿的头大。
至于他的谈话对象,此时正横躺在沙发上研究手里的两瓶收藏酒,琢磨着怎么让他的主人松口送给自己。
作为出身沈家却醉心于工作的异数,沈琦不像他弟沈什路,跟温别混在一起那么多日子,但怎么说跟他公事合作了太多次,两家以前走动也频繁,他对温别的了解还是比顾俞卿强的,所以连带着语气都带着点平缓,平缓里带着过来人的耐心:“他连人家送的小番茄都认真摆盘,还发了朋友圈,带着她种棵树不是很正常吗?别拿正常人的思维去套他。何况,以后温别朋友圈还能多样化,至少配内容的时候不会弹尽粮绝,可以说这是两个人爱的结晶啊,双手紧紧交握在树前的场面啊,一周年快乐两周年快乐……十周年的时候还可以摘一筐杏,给我们分享丰收的喜悦。你看看现在,他第一条生活向朋友圈,什么内容都没有,怎么说啊,收到了从飞机餐里搜刮的小番茄?”
顾俞卿:“那也不打个电话发个消息?!我们可以把他叫回来谈完事,再让他继续种啊!!”
沈琦摇摇头:“算了吧,这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跟我们这耗着了,项目也不差这一小时两小时。”
顾俞卿郁闷地点了根烟:“这圈子赌的就是运气和时间,立项了以后还有一堆事,版权也要找人谈,好作品没了就没了,还要跟人竞价……想想就烦。”
沈琦把酒放到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仔细欣赏了下,慢条斯理道:“这行急不来的,慢慢走吧。”
说着,他往窗外淡淡扫了一眼。
这场面,要是让温成清他老人家看到了,能直接气背过去。他现在放话给温别物色孙媳妇,其实就是明摆着不会同意,新闻再怎么报,舆论再怎么兴致勃勃地讨论,温成清都只会拿她当过眼云烟看的意思。
但温别也挺直接的,领回来就把人盖了章。
这是温家五代的不成文传统,未来的伴侣得领回老宅,园子里合种一棵树,这就算彻底认了这个人。
谢小延跟到了会客室门口,就不好意思跟进去了。
“你,你找朋友办你的事吧,”谢小延挠了挠头,指指底下的书房:“我得去忙了,不是就快结局了,还有新文没列好纲,我想在去看阿姨之前——”
“吃晚饭了吗?”温别打断她,径直问道。
“吃了啊。”谢小延眨眼睛,微笑。
“梦里吃的?”温别笑了笑,捏住她脸颊轻晃了下:“进来陪我吃个饭吧。”
他转身要开门进去,袖子却被人轻拽住了,回头看见谢小延一脸难色。
“不是,我,我那个。”谢小延闭了闭眼,欲哭无泪又恨恨地指了下自己:“我怎么说,说蚊子咬的啊?”
八度的天气,毒蚊子能把她嘴唇叮成这样?!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