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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店里赚的钱分成了三份,一份塞给了俞承国,一份塞给了俞锦绣,一份则留在了俞承光自己的手中。照俞承光的意思,本来是打算给陈婉妹也算上一份的,但是陈婉妹只是斜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她的意思是,三个孩子可都是她怀胎十月,之后拿命换来的,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的钱都是她的,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再多算一分账?
    俞承光觉得有理,可想来,一直以来都是陈婉妹为他们几个孩子付出,何曾一声令下过?
    此时,俞锦绣拿着存着,半天没说话,许久之后,才问道,“我们的店也就开了半年多而已,哪里赚了这么多钱?承光,这都是你的吗?”
    过去俞承光是个花钱不眨眼的家伙,可现在意识到了赚钱的艰辛之后,他把自己所有的收入都放在了陈婉妹手中,现在,他出手阔绰,俞锦绣倒回不过神来。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俞承光傻兮兮一笑,“我就只出了五千块钱,剩下的都是妈的私房钱。她说啦,不要多嘴,否则要我好看。不过我也看出来了,我姐这么聪明,什么可以瞒得过你的火眼金睛?”
    陈婉妹有私房钱,私房钱还真不少。俞振发还没和陈秀蓉勾搭上的时候,对家里还是很大方的,每个月发了薪水,就会给陈婉妹一笔生活费,负担家里的一切开销。而她省吃俭用,每买一样东西都反复比价,数年下来,居然省了不少钱。
    陈婉妹从来不留私心,存下这么一笔钱,也是为了家庭,却没想到,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家里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初辛辛苦苦节省下这么一笔钱,否则俞振发突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有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俞锦绣不愿意拿陈婉妹的钱,一来是担心她没了钱,就失去了安全感,二来则是因为,她真不敢确定自己这生意能赚钱,要是一不小心把钱都赔光了,她还年轻,可以东山再起,可是,陈婉妹呢?
    俞锦绣不想拿着陈婉妹的钱去冒险。
    没想到,陈婉妹不乐意了,“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唯一的骄傲,就是生了你们这三个孩子。你们三个孩子关心彼此,团结一致,我看在眼里,心里是温暖的。锦绣,只要你们仨平平安安的,我就有安全感,这样一来,你还认为这笔钱对妈来说是重要的吗?”
    俞锦绣犹豫了片刻,“可是我们得买店铺。”
    俞承光一摆手,“姐,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两个房东脾气大着呢,咱们和他们签了约,他没法赶我们走,但无论如何,卖店铺给我们,是不可能的事了!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合适的店面,这钱就先给你花着。能钱生钱当然最好了,生不了钱的话,那在这个时候也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了。”
    陈婉妹的意思很明白,钱多钱少都是这样过日子,这不是她最看重的,再说了,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他们早一年买店铺或是晚一年买店铺都没关系,还是得先帮俞锦绣把难关给过了。
    这会儿,陈婉妹和俞承光坚持己见,俞锦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是一九八四年,在她的印象中,再过一年之后,物价大概就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只要她能尽力,在这一年间赚到一笔钱,以最快的速度贷款买下店铺,那就不算是耽误了俞承光的要紧事。
    俞锦绣收下了陈婉妹给的钱,先拿了一万块钱给林清。
    林清收下钱,笑眯眯地往柜子里一放,像个地主婆似的,“不用着急啊,我又不怕你跑了。”
    俞锦绣一乐,“你这是稳赚钱的买卖,你不怕我跑了,我还怕你找到个新的伙伴呢。”
    林清笑眯眯地看了俞锦绣一眼,“不过是让你去帮我请一个营业员,你就找到了个最能干的,我是看出来了,你这人靠谱,我这稳赚钱的买卖和你一合作,说不定就成了赚大钱的买卖呢。”
    俞锦绣笑着,视线落在了吴玲玲的身上。
    她在忙碌,这谈笑风生的姿态看起来好像只是和人家在闲聊,可不知不觉之间,客人们就真的买了好几身衣服。客人们欢天喜地地结账,事后林清一看,人家买的衣服还都是吴玲玲极力推荐的。
    店里的生意倒是没有因为吴玲玲而变得特别好,但林清到底是放心了,因为她不必再雷打不动地跑来开店,说起来,俞锦绣是给她省时省力了。
    “该下班了,应春应该还在家里等我呢。”一切好像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林清站了起来,不由笑了笑,神色温柔。
    第三百零八章久病床前无孝子
    第三百零八章 久病床前无孝子
    文师傅的情况并不乐观,即便一开始程廷就知道这一点,可看着他艰难地呼吸的样子,看着他连起身都得依靠别人的样子,看着他想要入睡却怎样都无法睡着的样子,程廷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又一次抢救之时,文芸芸双手抱膝,蹲在医院的走廊上,“程廷,有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的。没错,我的确希望爸爸能够早点离开,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承受不了医药费或是这样的精神压力,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他。可是,这样他能过得好吗?”
    文芸芸低着头,她没有落泪,只是低声说着压抑在自己心底许久的话。文师傅生病之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这些年,文芸芸挣的钱不少,她能够负高额的医药费,但是,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走向衰老,而后连自理能力都逐渐消失,最后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文芸芸感到恐惧。
    这样的恐惧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父亲,相反,她很清楚应该怎么做,可是,这是文师傅想要的吗?
    有时候,文芸芸甚至想过,如果父亲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对他而言或许还是一件好事。长痛不如短痛,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
    文芸芸说着说着,语气更加低沉了,她的声音比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还要微弱,“程廷,我这样想,会不会很自私?”
    文芸芸很坚强,向力走的时候,她只是哭了一阵子,可很快就提起精神,打起勇气,将一切在当时看来不可能的任务全部都揽上身。当时她强撑着,那是因为身后还有一个港湾,那是她的家,可如果文师傅走了,她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程廷心生不忍,他蹲了下来,看着她,“病痛很残忍,你没有错。”
    文芸芸低下头,咬着唇,听着程廷的话,她仿佛舒了一口气。不知怎的,这一刻,她想要找一个肩膀,这么些年,一个人撑着,的确很累。她看着程廷,他的肩膀很宽阔,她顺势想要靠上去,程廷却已经站了起来。
    “医生出来了,我去看看。”程廷说。
    文芸芸有片刻的失神,而后立马起身,刚站起来的时候,有片刻的眩晕,她眼前一黑,程廷扶了扶她的胳膊,待她站稳,便急急往病房赶去。
    望着他的背影,文芸芸苦涩一笑。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必要像避洪水猛兽一样防着她吗?是啊,他是有对象了,不过她又没有非分之想,何必这样疏远她呢?
    “病人快不行了,还剩最后一口气也要见孩子们一面,你们俩进去看看吧。”
    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到了这最后一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文芸芸不敢相信父亲即将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她站在文师傅的面前,捂着嘴巴流泪,此时此刻,她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如果太大声,她会听不见父亲的临终遗言。
    躺在病床上的文师傅喘着粗气,可他的气很短,整个人都提起劲儿来,也只能勉强维持呼吸而已。
    他看着程廷和文芸芸,抬起手,这手是苍老的,都是茧子和沟壑,程廷眸光微动,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文师傅竭尽全力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后看着自己的女儿。
    文芸芸流着泪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爸爸,你要是没有力气说话,就不说了,我都明白。”
    “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话了。怎么能不说呢?”文师傅艰难地开口,每说几个字,都得停顿好一会儿,却还是一直在叮嘱自己的女儿,要保护好自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要好好心疼自己。每一个字,他都是皱着眉说出口的,明明有满腔的话语,但到了这临别的时刻,仿佛时间根本就不够用了。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那么文师傅肯定会好好向文芸芸告别,可是,哪有这么多如果?于是,他只能加快语速,却还是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文芸芸直直地盯着他干脆的嘴唇,泪如雨下。
    此情此景,程廷几乎看不下去了。他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捧着文师傅粗糙的手,而后,他看见文师傅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仿佛是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丝力气,文师傅将脸转向程廷,哑着嗓子,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小程,照顾我的女儿。”
    “爸!”
    文师傅没有理会文芸芸,过去的他一向是通情达理的,可到了这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变得格外执拗。他的手用了劲,却没有多大的力气,双目依旧直直地盯着程廷,带着一丝恳求,“程廷,我把芸芸交给你了。”
    文师傅的嗓子哑了,却还是竭力哀求程廷,这声音很刺耳,就像是小猫爪子轻轻挠过黑板,人的心却一阵一阵发寒。
    文师傅和他的妻子都没有兄弟姐妹,在那个年代,他们的确属于异类,之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可现在,他要离开人世了,却赫然意识到,他的女儿将孤苦无依。
    程廷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无理也罢,在这一刻,他已经无法想太多了。
    文师傅紧紧地盯着程廷的眼睛,文芸芸想要说什么,可到了最后,一丝期待还是替代了她的不安与不忍。
    站在原地,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落在了程廷的身上。
    许久之后,程廷慎重地答应,“我会照顾好芸芸。”他的眼神很笃定,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最后,他承担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于是,文芸芸舒了一口气,文师傅也舒了一口气。
    而后,在一九八四年二月二十七日的傍晚五点,文师傅离开了人世。
    从此之后,文芸芸就再也没有家人了,但她只觉得悲伤,并不十分害怕,她想,父亲已经给她找好后路了。
    第三百零九章风里来雨里去
    第三百零九章 风里来雨里去
    文师傅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开始,文芸芸肯定是难以接受的。可她到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知道父亲迟早都要离开,最终他走得安心,她也在说服自己释然。
    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文师傅的身后事已经全部打理好。文芸芸一个人支撑着一切,早就已经习惯了,突然之间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什么都不用操心,沉溺在悲伤中也好,用尽方法让自己想开也好,总之,程廷给她留了足够的时间。
    待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文芸芸也在试着从父亲离世的阴影之中走出来。
    “我妈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当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我爸一直在哭。他哭得好伤心啊,我就问,爸爸,妈妈走了,难道就不会回来了吗?”文芸芸的笑容有些伤感,“我那个时候不明白,以为妈妈走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她不会回来了。从今往后,爸爸也不会回来,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文芸芸没有哭,这些天,她早就已经流干了眼泪。之前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原来所谓的坚强只是在逞能而已,当文师傅走后,她的眼睛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直到现在,她才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要这样想,你妈妈一个人待了太长时间,现在文师傅终于可以去陪她了,他们以后肯定过得很愉快。”
    程廷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有人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帮尚在人间的亲人照亮前方的路,这样的说法,他是从来不相信的。但是,如果文芸芸能够因为这样的说法而释怀一些,也是好的。
    他与文芸芸认识的时间不算短,那个时候她是个斯文有礼的小女孩,现在小女孩成长起来,变成了坚定的大人,他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逼着她前进,因此,他便更加感慨。
    “程廷,事情都办妥了,你也得回去了吧?”文芸芸看着他,小心地问。
    程廷点点头。
    之前与家具展示中心的合同早就已经签好了,得找个时间把尾款给付了,单位里的工作也不能耽误太久,这段时间他有太多私人问题要处理,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程廷已经买好了明天下午回雅城的机票,他嘱咐文芸芸,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个电话,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现在的生活条件已经比过去强多了,过去想要与远在异地的朋友联系,写封信或拍封电报都不是即时的,可是现在,一串电话号码,就可以联系到远方的朋友,算是很大的进步。
    程廷交代好了一切,便没有话要说了,毕竟他和文芸芸认识的时间再长,到底也不算熟悉。一直以来,他都只当她是向力的对象,是文师傅的女儿,他们的共同愿望,都是希望他能照顾好文芸芸,因此,这样的责任,他必然会担下。
    可文芸芸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不需要操心她的衣食住行,只要留下一句话,将来她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风里来雨里去,他在所不辞。
    “不,程廷,我不需要你的风里来雨里去。”文芸芸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要跟你一起去雅城。”
    文芸芸说完了这句话,便不再吭声,而是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这眼神,让程廷想到了文师傅临终时的嘱托。
    一直以来,文芸芸都清楚,她长得不算太漂亮,顶多算是斯斯文文的类型。从小到大,人家最多也只不过是夸她秀气而已,与俞锦绣那样的大美人,完全没法比。可是,程廷是一个只注重外貌的人吗?文芸芸并不觉得。
    文芸芸知道,在程廷的心目中,俞锦绣占了很大的分量,而她能占据这样的分量,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程廷真正与俞锦绣确立了关系之后,文芸芸才意识到,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变得太深刻。过去她是不好意思说,向力死后,她移情别恋,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是太难听了?可是后来,她终于是想明白了,有什么难听不难听的?向力已经离开了,人死不能复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要求她必须守护他们的回忆,一生一世。
    这对她不公平。
    文芸芸想明白了,却是在俞锦绣堂而皇之地拉着程廷的手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天。她在想,也许她只是迟了一步而已,程廷到底是还没有和俞锦绣结婚,也许她还有机会。
    现在,文芸芸要跟着程廷一起去雅城,她认真地提出自己的请求之后,便安静地等待。
    “你跟我一起走?”程廷有些疑惑。
    “是的,我和你一起走。”
    店铺关了,家人也没了,从今往后,文芸芸一个人守着文家的老房子,也的确很无助。可是,跟他一起去雅城,这算什么?
    程廷不明白文芸芸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下一秒,她的答案,令他无法拒绝。
    “程廷,过去和向力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雅城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惬意的城市,在那里,再焦躁的心也能静下来。向力热爱自己的家乡,可还是选择留在显市,是因为我。现在我对这个城市已经无牵无挂了,说真的,我想去他曾经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文芸芸是在赌,她赌程廷看起来冷静,实际上却不是一个绝情的人。她说起向力,他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等真的去了雅城,她总是会找到更多的机会创造与他的回忆。
    新的回忆。
    无论如何,总得为了自己的爱情拼搏一次,否则,她怎么舍得?
    文芸芸低下头,她看着自己干净的布鞋,一直等待。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程廷开口了,“行,我给你买张机票,带你一起回去。”
    向力离世之后,他的父母精神不振,总是郁郁寡欢,或许,文芸芸的到来,能给他们家注入新的活力。
    俞锦绣说过,他不能要求文芸芸困在过去之中,那是道德绑架。可是,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走出来呢?
    就算只是怀揣着过去的回忆聊以慰藉,可只要人还活着,总不能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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