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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同样眼尖的戴老板却似代替阿金,调侃说:“孔明兄,小姑娘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
    阿金被呷入口的酒狠狠呛到。
    浦开济自然没有因为这么一句对戴老板翻脸。
    阿金则照旧为浦开济舍身将话接过去:“戴老板,你开什么玩笑?她昨晚说好了要当我女朋友,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旋即他就势邀功,“你听听?她唱得多好?戴老板你是不是得感谢我?如果昨晚我不在,你错失一个优秀员工。”
    夸奖不虚,酒馆里客人们的气氛即最好的体现。商津平常说话的声音是透亮的,撒娇起来又足够既嗲而软,如同一团棉花糖吃进嘴里。可她唱歌时候的嗓子却带几分恰到好处的沙沙的哑,装满故事一般,假若光听歌不看她的脸,定然以为她历经沧桑有点岁数。
    阿金判断,她极大可能是个专业歌手。
    “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你说她不合格、很赶客?”一句话表明,戴老板昨晚看似专注于调酒,实际上没落下阿金的任何一句话。
    浦开济不动声色轻撩一下眼皮。
    阿金拿酒杯底部轻叩吧台,鬼话连篇:“戴老板没听出来我的谦虚?避嫌嘛,不能太把自己的女朋友往天上夸,而且影响戴老板对她工作能力的客观鉴定。”
    戴老板绕进吧台里继续练习分子鸡尾酒,嘴巴仍然没闲着:“你们今晚怎么有空又来了?”
    阿金听得出来,戴老板这句其实更多是针对浦开济问的。他经常四处溜达,这座小城一半的华裔华人都认识他,memory他虽未天天来,但一个月少说七八回。浦开济就不同了,每个月固定只一次。他只当作问他,懒洋洋舒展腰肢:“多多光顾你的生意,不好吗?漫漫长夜,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回去睡得也比较香。”
    “我以为你要说你特意来当护花使者,接女朋友下班。”顺着阿金的插科打诨,戴老板问,“她现在真的住你们那里?”
    “她告诉你的?”
    “我刚刚问她住哪里,如果有困难,可以和乐队的几个人挤挤宿舍,她说她睡你家里。”戴老板手里摁着发泡器。
    阿金摇摇酒杯,耷拉眉毛,故作愁苦:“是啊,生活不易,我那二手旧货店的生意越来越差,正好后面屋里空出一间,就外租挣点补贴。”
    戴老板硬朗地哈哈笑。
    暖场的几首歌结束后,商津下台来暂作休息,主动往阿金和浦开济两把高脚椅中间的空隙凑,侧身面朝浦开济,单只手肘撑在吧台上支住脑袋,娇声娇气说:“小哥哥,能再为我专门调一杯酒吗?”
    脸皮比他还厚。阿金腹诽,昨晚是她擅自喝了浦开济调的酒,还能说成是浦开济为她特制。他帮商津问酒保要了杯水:“妹子啊,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要乱喝酒。像昨晚那种情况,万一酒里掺了其他东西呢?”
    商津眼角画的那两颗星星不知什么化妆用品点缀上去的,在酒馆的灯光下一闪一闪,映衬得她的眸子愈发灵动。闻言她改为两手手指交叉托住下巴的动作,着迷似的注视浦开济:“如果是小哥哥调的酒里偷偷掺了其他东西,我甘之如饴呀,欢迎小哥哥对我为所欲为。”
    她这要换个性别,绝对是游戏人间浪荡撩妹的公子哥,而恰恰因为她不是男人,所以完全没有从男人口中讲出来的油腻感。同时也正因为她身为女人,所以显得比男人轻薄。不过她的轻薄,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还见得少吗?阿金已经习惯她的奔放。
    当然,阿金更加佩服浦开济强大的屏蔽能力,置若罔闻,不为所动。其实能料想,如果现在在家里,浦开济少不得一如既往关门进屋眼不见为净。
    戴老板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出言鼓励商津:“加油,孔明兄被你攻克的那一天,我给你涨工资。”
    “孔明兄?”商津好奇,“为什么老板你叫他孔明兄?”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出自‘两朝开济老臣心’吗?”
    “……”阿金扶额。他其实想告诉戴老板,不要和她聊那么多。
    “杜甫的《蜀相》啊。”商津其实还不知道这两位房东的全名。
    阿金挂租房软件上的称呼写的就只是“阿金”,她也只听阿金唤他“浦哥”。八爪的老婆只懂泰语,她下午和她当好姐妹,获取的讯息有限。而乐队成员和几个酒保同样不知他们俩的全名。还是戴老板给力。
    商津饶有趣味,将天生微翘的唇角翘得再高一分:“那小哥哥你到底是‘两朝’呢还是‘老臣’?或者你是‘开心’?”
    阿金没忍住,喷笑。
    偏偏商津一脸人畜无害的单纯表情,仿佛不是故意。
    浦开济似乎受够了她的聒噪,起身离开吧台。
    “你又要去厕所放水吗?等等我呀,我和你一起!”商津看上去当真要跟随浦开济。
    阿金眼疾手快拉住她:“妹子啊,你再骚扰浦哥,小心他像今天早上丢你的瓶瓶罐罐一样,把你的行李也全扔出门。”
    商津坐到浦开济空出来的位置上,应得乖巧:“好的,谢谢金哥提醒~”
    如此爽快,显而易见,她刚刚只是假动作。包括喝酒,她也就口头上说说,实际上她马上抓起了那杯温开水,毕竟一会儿她需要继续上台唱歌,嗓子得保护好。
    手指沾上吧台残留的水渍,她写了写“开济”。高中语文学得扎实,所以她印象深刻,这两个字放在诗里是“开创并匡济”,单拎出来的意思是“形容情操志向开通美好”。
    无论怎样,都是个好名字。
    商津在对浦开济的好感里,不由加上名字这一条。
    浦开济离开吧台,并非去厕所,而是另寻了个清净的角落。
    阿金在商津重返舞台后不久,找来陪浦开济,费解嘀咕:“昨晚明明有人要抓她,她今天还敢在memory公然演出,不怕再把人招来?还是已经解决了?戴老板也奇怪,我以为他昨天打发走那两个男人,今天该打发她,避免麻烦。结果没有。”
    浦开济在阿金自言自语结束时,今晚第一次将视线投往舞台。
    商津双手扶着麦架,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左右摆动,于律动中尽显婀娜。一字肩连衣裙露出的两截肌肤在小舞台的专用聚光灯下亮得好像会反光,长及脚踝的裙摆则仿若绽放的花瓣齐齐拥簇她。
    她明显重新找到他坐在哪里,迷离的眼神遥遥注视他,艳艳红唇吐出的是“see the sto in your eyes,see the thorn twist in your side……(看你那冷若冰霜的眼神,还有你那浑身带刺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歌曲的本意不应景,但这两句词似乎特意被她挑出来唱给他,她甚至在发现他看过来时,张扬地抛媚眼送秋波。
    浦开济面色无澜,仅两秒,淡淡冷冷收回目光。
    和昨晚一样,没打烊前,浦开济就决定走人,因为这个时间已经很不好打车,所以浦开济难得主动松口,愿意和阿金共骑一辆vespa。
    阿金反而有些迟疑:“既然已经这个时候,不如我们多坐一会儿?我可以把我自己的车开回去。”
    真正的原因是,方才商津问过他什么时候回,能不能等一等她,说她方向感不好,而二手旧货店的路又不太好认,她担心自己像昨晚那样迷路。
    阿金也考虑,凌晨她独身一人,确实不安全,捡她一起,顺便的事儿。
    浦开济没有反对:“嗯,那你多坐一会儿,我先回去。”
    不是他故意针对商津,只是他一贯的作风。
    阿金在浦开济戴上安全帽之后,决定不等商津——过了今晚,她以后下班不还是得一个人?他没义务总烂好人地关照她。
    睡下不知多久,浦开济被敲门声吵醒,隔着门板是“浦哥”“浦哥”的叫唤。
    阿金头一回扰他清梦。
    浦开济开灯起来,看到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不断闪烁,是阿金双管齐下,叩门的同时也给他打电话。
    浦开济应门,阿金面容焦虑:“浦哥,商妹子还没有回来,她的手机关机,我问过戴老板,她一个小时前就下班了。现在我要出门找一找人,你在家里帮忙留意,如果我出去期间她回来了,你打电话告诉我。”
    浦开济眉头极轻地蹙起一下,点点头。
    浦开济看了半个小时的书,阿金来电,得知商津依旧没消息,他忐忑和浦开济商量:“我沿路找来酒馆,也没见到她人,不知道是错过了,还是其他。浦哥,你说我们要不要报警?”
    虽然人要真在这座小城失踪,报警的用处也不大,但他们做了能做的,良心上过得去。
    “原路返回,再找一遍,如果没有,再报警。”挂断电话,浦开济合上书页,下楼穿行过仓库,踱步到正门口。
    当地居民本身没有半夜出门活动的习惯,若无正事,一般早早休息,会四处溜达的,多为游客。二手旧货店所在的区域位于古城边缘,周边没有风景名胜或娱乐场所,此时马路上连途经的车辆也没有,遑论人影。
    浦开济环顾四周后,低头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从中找出他前天晚上没接起那串号码,回拨。
    如阿金所言,确实关机。而且现在依旧关机。
    走几步,浦开济靠到复古车旁,头顶上方是趋光的蚊子和小虫环绕昏暗的灯泡无声煽动翅膀。
    不多时,阿金又来电话,说他发动了八爪,打算在几个岔路也寻一寻。
    浦开济忽然让他先别出声。他将手机拿离耳廓,专注凝听。
    隐隐约约,有女人在接连着轮流叫喊两个名字,一个是“阿金”,一个是“浦开济”,而女人的嗓音分外耳熟。
    “怎么了浦哥?”那头阿金狐疑。
    浦开济要他稍等,径自迈开脚步,循着仍在不断叫喊的声源处走。
    不过约莫百米后,叫喊消失了。
    浦开济随之停滞一瞬,继续前行,往歪脖子树的方向。
    很快,坐于树下的某道人影进入他的视野。
    女人的叫喊并非消失,而是因为体力有限,没能再高亢放声,这会儿有一下没一下的,低得很。但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以她还有兴致扔小石子的行为来看,更像乐在其中地独自玩耍。
    今晚她的耳朵比上回尖,捕捉了到他的脚步,望了过来,顿时重振音量:“欸,你来啦!”她挺兴奋,“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棵树,想着距离不远,你们或许能听见我的叫喊。”
    电话里,阿金当即问:“浦哥,是不是找到商妹子了?是她的声音没错吧?”
    “嗯,是,她没事,你可以回来了。”浦开济边说边调头。
    商津急急喊:“你先别走啊!我腿摔了,你帮帮我呀!还有车!金哥的车在前边的沟里!”
    浦开济驻足转身看她一眼。
    商津以为说动他了。
    结果浦开济只是往听筒那头多说了一句“她在歪脖子树下”,然后自顾自离开。
    万万没想到,他真能狠心丢她一个人。商津却确实无法自行跟他屁股后面——她没撒谎,她的腿确实摔了。十来分钟后等到阿金出现,她才得以在阿金的搀扶下回到二手旧货店。
    “太抱歉了金哥,我从小方向感差,今天没留意手机没电,导航帮不了我,联系不上你们,路上也没见到个人,我凭印象瞎琢磨乱开,好歹回来这附近,看见歪脖子树才确定自己蒙对了地方。”
    商津解释着,在餐桌前的椅子落座,听阿金朝另外一个方向唤了一句“浦哥”。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愉快,日常签到打卡哟,另外记得检查清楚有没有将这本书【收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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