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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节
    “这些人既然愿意为了身份走上这么一趟,说明并不算愚蠢或懒惰之辈,缺的也许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希尔语气轻松道,“至于堕落的缘由……放心吧,等到陛下的使者再次到来时,您将会发现,辉光城永远不缺糊口的工作。您无须一直养着他们——因为届时他们会自己养活自己。”
    穿过市场区,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了旭日大道,城堡区的围墙已近在眼前。
    石墙之后,便是摩亚家族世代所居之地。
    注视着被晨曦照耀的王宫与高塔,霍弗德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在御前首相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多年,已经经历过太多波折,除开发现女儿是女巫,以及费纳希病逝外,很难再有什么东西令他心绪起伏。而今天,他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站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面前。
    哪怕背后的推手是灰堡之王,哪怕他只是名义上的争王者,但只要再进一步,奎因家将登上贵族所能达到的巅峰——成为掌管一个国家的王族!
    他虽然违背了先祖的训诫,却令家族有了破蛹化蝶的可能。
    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心情下,老伯爵忍不住问道,“让我的女儿也参与到这场战斗中……真的不要紧吗?”
    “当然,您或许不知道,安德莉亚已不再是过去那个离不开您保护的贵族小姐了。她如今是一名杰出的战斗女巫,而此次攻城战的第一枪,便是由她来打响。”希尔微笑道,“您也准备一下,然后作出最后的进攻宣讲吧——不是对超凡武士和老鼠,而是对陪我们来到这里的广大群众。告诉他们:晨曦的新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
    安德莉亚站在钟楼的顶层,迎风而立。
    这是内城中唯一能俯视王宫石墙的地方,两者间的距离相隔千步之遥。远远望去,恢宏的宫殿仿佛可以双臂环抱,而里面忙碌的人影如同不起眼的蚂蚁。
    对于城堡区来说,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即使是重型抛石机,也无法在此地威胁到石墙。
    而她将在这里,为攻城的神罚女巫打开一个缺口。
    就在这时,旭日大道上空出现了一颗直冲天际的红色焰火——那正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她取下安娜小姐亲手为她打造的栓动步枪,将十发装的弹匣压入膛内,然后打开瞄准镜,举起枪身。
    一名穿着全身甲的骑士映入了她的视野。
    安德莉亚深吸口气,驱动起了体内的魔力——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魔力仿佛化成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臂膀、手肘与十指。在这样的包裹下,她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玄妙之境,既是坚如磐石,又轻若鸿毛。
    前者令她手中的武器纹丝不动,而后者却让她成为了风的一部分,随着抚过面颊的气流轻轻摇摆。当两者合二为一的瞬间,安德莉亚扣下了扳机——
    高速旋转的子弹携带着轰鸣与高热脱膛而出,在风和大地的牵引下,直朝石墙坠去!
    第九百三十九章 神射手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根本没有去看结果,而是将瞄准镜对准了下一个目标。
    精准射击所消耗的魔力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常理上想要击中越难命中的目标,其魔力耗费便越大。
    这意味着足以支撑弓箭或投石武器一两个时辰的魔力,在如此远的距离下只能支撑半刻钟左右。
    她必须尽可能打出更多的子弹。
    能力回应了她的意志。
    安德莉亚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射击,而是在随风舞动。一切都是如此协调,枪口的调整、手臂的俯仰,以及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全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以每次呼吸开火一次的频率,安德莉亚很快便将十发子弹悉数打光,接着换上了一条新的弹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如一场胸有成竹的表演般。
    然而石墙上方却远没有这么轻松了。
    死神正在争分夺秒地向安佩因的部队飞来,可他们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指挥佣兵调整弩机的骑士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这些弩机射程在两百步以上,铸铁打造的箭头五十步内可以轻易贯穿大盾与骑士甲,可谓防守王宫的最佳利器。
    为了抵挡住力量过人的怪物战士,安佩因把库房里所有的存货都搬上了围墙。一共八架弩机被布置在正对旭日大道的墙段,考虑到街道宽度有限,就算袭击者再强,也难以躲过铁弩的攒射。
    佣兵只听到“噗”的一声闷响,便看到刚还在发号施令的骑士胸口凹了进去,同时身躯向后仰倒,一声不吭地摔在地上。
    “有人偷袭!”墙头立刻响起了警告声。
    众人纷纷拔剑出鞘,可没有一个人能发现袭击来自何方。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死亡蜂拥而至,守军中不断有人倒下,而敌人始终没有露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了他们心头,战死对这些刀头喋血的豺狼而言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等着被人杀死又是另一码事了。
    特别是少数对自己的身手格外自信的佣兵更是如此。
    他们发现日益苦练的技巧都没了用武之地,对方甚至不给一个当面较量的机会,无论是笨手笨脚的仆从,还是经验老到的骑士,在这样毫无征兆的攻击面前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说赫尔梅斯一战至少让他们看到了敌人,这场战斗简直是等待死神点名而已。
    数十息不到的时间,墙段上已出现了二十来具尸体,加上侥幸未死者的惨痛呻吟,大多数人的意志很快到了崩溃边缘。
    “找掩护,附近有女巫!”
    就在这时,首席骑士的命令让大家稍稍回过神来,“只要将身子藏在墙垛和檑木后,就能避开攻击!另外都把神罚箭矢拿出来,朝有可能的方向射击,将那该死的家伙逼出来!”
    安德莉亚此刻也注意到了石墙上的变化。
    一名穿着金边铠甲的骑士似乎正指挥着现场的局势,不断有人向他靠拢,并以各种障碍物作为掩护,盲目地朝周边抛射箭矢,有的甚至直接用手投掷出去,其目的不言而喻。
    敌人的做法对她毫无威胁,不过若无法彻底击溃对手,就会给攻城的神罚女巫造成妨碍。
    而指挥者所在的位置恰好与钟楼构成了一个死角,她只能隐隐看到对方露出墙垛的手臂,以及小半截头盔。
    通常像这样的目标根本没有命中的可能,但自从观看过第一军的炮火表演后,她便萌生出了不同的想法。
    安德莉亚不断催动魔力,令其充盈于臂膀之间,在无形之手的推动下,手中的枪支不断抬高,直至指向天空。
    当那股熟悉的协调感再次出现时,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那一瞬间,安德莉亚仿佛看到了子弹的轨迹——它高高抛向空中,在越过顶点后仍未失去所有速度,而是夹带着向前的惯性,朝着目标方向俯冲。虽然两者之间的距离为千步,但它已在空中飞过了更长的距离,因此这一发子弹耗费的时间要比之前的射击长得多。
    紧接着她压低枪口,瞄向骑士的头盔开火——第二颗子弹后发而先至,准确地砸在垛沿上。砖石顿时四散飞溅,变形的弹头翻滚着命中了头盔上部,将其掀飞出去。巨大的冲击力令骑士难以控制地向前扑倒,也使得他柔软的颈脖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第一发子弹如期而至,倾斜着没入他的皮肤,将颈椎骨折成了数截。首席骑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到脑后嗡的一响,接着脖子一凉,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这一击几乎耗光了安德莉亚所有的剩余魔力,强烈的眩晕感涌上心头,消耗过大的后遗症令她双手颤抖,连握住枪托都难以做到。
    不过首席骑士的倒下也压垮了佣兵们最后的心防,石墙防线崩溃了,众人转身向着梯道口跑去,唯恐自己是下一个被死神盯上的目标。再也没有人去理会墙头的檑木、热油和弩机,而这一变化也被神罚女巫看在眼里。
    “呜————————————”
    总攻的号角被吹响了。
    担任攻坚组的爱莲娜冲在了第一位,她除了携带着常用的装备外,手中还多了一捆麻绳。
    就在快要接近墙脚的瞬间,她用力抛出了手中的绳索——而在绳子末端,还紧紧地绑着一个四角型的弯钩。
    片刻之后,石墙上便多出了好几根可供攀爬的“悬索”。十余尺高的石墙对于普通人来说需要憋足了劲才能翻越,但在神罚女巫眼里,这仅仅是一抬腿便能迈过的栅栏。爱莲娜轻轻松松地顺着麻绳爬上墙顶,发现城堡区里已乱作一团。
    安佩因安排的督战队和预备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就在石墙守兵溃逃之际,洛西伯爵的手下忽然拔剑朝晨曦之主的亲卫队砍去,加上逃离者只想尽快离开此地,三方人马顿时混战在一起。
    爱莲娜扬起嘴角,取下背后的巨剑,纵身跃下了石墙。
    没有人可以抵挡住她的正面一击,只要被纳入巨剑的挥舞范围内,敌人擦到即伤,触之即死——仅凭一己之力,她便在人群中冲出了一条空白地带。
    随着神罚女巫加入战场,局势已经彻底倒向了奎因伯爵一边。
    第九百四十章 消逝的过去
    “洛西伯爵!该死的叛徒,他怎么敢——!”在城堡顶层观看战局的安佩因暴跳如雷道,“我要杀了他,还有他的儿子!大臣,我的大臣在哪?”
    “陛下,科隆大人之前说要去……处理点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亲卫长才犹豫着回道,“不过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说什么?”晨曦之主猛地转过身,喘着粗气望着后者。
    “您当时同意了的。”亲卫长硬着头皮道,“除了科隆大人外,还有怀兰特大人和‘金沙漏’尼尔——陛下,现在这里只有我了。”
    直到这时,安佩因才注意到,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亲卫长与几名孤零零的仆从。
    他一瞬间便明白了那句“可能不会回来了”的意思。
    “又是叛徒!”晨曦之主咬牙切齿地将权杖砸向地面,“一个两个不够,还要有三个四个……我的事业就是毁在了这群叛徒手上!”
    他们的离开的确经过了自己的同意,但用的都是什么理由?一个说要去检查石墙的防务,一个说要去内院督促侍女们的备战工作,这原本也是他们的职责,现在看来却根本是避险之辞!
    难道在敌人还未发起进攻前,他的大臣就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陛下,那些懦夫迟早会遭报应的,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撤离此地!”亲卫长上前劝道,“那些佣兵拖延不了多久时间,就算是近卫队,也只能抵挡住敌人半个时辰左右,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我要亲眼看到背叛者付出代价!”安佩因一把推开对方,“去地下牢房,把奥托·洛西的头给我带上来!”
    “可是……”
    “这是国王的命令!”他声嘶力竭道。
    “遵命,陛下。”亲卫长只得退后一步,躬身应道。
    唯一的手下离开后,安佩因只感到手指微微颤抖,眼睛仿佛要涨裂开来,连带整个视野都染上了一层淡红色。
    他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能用它们将这伙叛徒生生撕碎!
    一切都完了。
    当城头的佣兵莫名其妙地蜂拥而逃、将石墙拱手相让时,败局就已经注定,洛西伯爵的反叛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笔。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洛西伯爵甘愿冒着失去长子的风险,也要背叛他?为什么霍弗德·奎因一个人的野心,会得到另外两家毫无保留的支持?这完全说不过去——虽然辉光城三大家族被视为一个整体,但各自的利益并不完全相同,在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的情况下,他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他们如此信任。
    安佩因发现,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三大家族,都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了若指掌。
    最终,他也没能等到亲卫长的复命。
    推开厅堂大门的是一队从未见过的武士,他们手中的武器仍滴着鲜血,盔甲上也溅有不少血渍,可从对方的神情来看,完全没有一丝浴血搏杀后的疲惫与松懈,其轻松的模样倒更像是经历了一场街头斗殴般。
    亲卫长所宣称的抵挡半个时辰,事实上却连一刻钟都未能撑到。
    两边的实力相差得太悬殊了。
    随后他看到了篡位者,曾经发誓永远辅佐摩亚家族的霍弗德·奎因。
    除奎因伯爵外,一同走进大厅的还有另外两个叛徒,以及他们的继承者:奥罗·托卡特和奥托·洛西。
    看见后者,安佩因便知道,他想要的报复也已成了不可能之事。
    “为什么会这样——”
    “您是在惊讶奥托为何还活着吗?”奥罗打断了他的话,“在王宫密道里藏下两名武士并不算太难,何况一般的铁门和栅栏根本阻拦不了他们的行动。至于他们是怎么进入城堡区的,这点您得去问守卫。我想人心惶惶之下,那些守卫对清点杂技团到底有多少人恐怕不怎么关心。”
    安佩因的瞳孔猛地缩紧了,如果对方不是虚张声势,岂不是等于随时都能杀进他的寝宫里来?
    “没错,就和您想的一样。”奥罗摊开手,“如果不是灰堡之王需要制造一场沸沸扬扬的争端,您恐怕早就被他们一刀砍掉了脑袋。老实说,您太让我失望了,陛下……我以为您监禁奥托只是一时气愤之举,没想到您居然用他来威胁洛西伯爵,甚至还想杀了他。”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即使我们做不成朋友,你也不会忘记过去的那段时光。”
    “你是说罗兰·温布顿?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阴谋?”安佩因根本没有在意后半句话,他已被奥罗口中的灰堡之王吸引了全部注意,“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帮助了一个魔鬼——不仅背叛了先祖的誓言,还要把自己的王国和领民双手呈上献祭给他!简直是愚蠢至极!”